裴池豁然开朗。
便也不再为了些许小事而郁结沉闷。
草草用完晚膳后。
他在廊道上立了片刻,黑沉的眸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不远处厢房的雕窗内。
立了大半个时辰后。
夜幕渐渐降临,厢房内也点起了烛火,隐隐绰绰的烛光之下,少女曼妙的身姿映在油纸糊出来的窗户之上。
朦胧的影子晕出些光圈,一勾一勒间尽是惑人的清丽。
午时的临阵脱逃仍历历在目。
裴池方才压下去的不安便又似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本不该是个这样瞻前顾后的人,如今却突兀地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惧意。
只是近的是谁?
怯的又是谁的情?
沈菀荏倚靠在临窗大炕上,腰间横着的石青色迎枕上绣着她喜爱的翠竹纹样,她摆弄着迎枕细缝里的丝绦,视线却牢牢地落在纸窗之上。
她虽瞧不真切窗外的人影,却也能从那挺拔伟岸的身姿中窥见几分熟悉的模样。
那人影的身量与裴池相差无几。
她目光坚定,连身旁伺候着的明若也瞧出了些端倪,便道:“姑娘,可要将世子爷请进来?”
漫长的等待过后。
沈菀荏便粲然一笑,掩饰着杏眸里流溢着的怅然与苦涩,她道:“不必了。”
裴池既然不愿意进屋里来,她自然也不会强求他。
五年前他不喜欢自己,五年后他也是如此。
往后她只要做好外室的本分就是了。
别的,就都不去奢求了。
五台山上的行宫比之京城里的皇宫要简陋狭小的多,徐皇后出身徐国公府,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及笄了后便被封为太子妃。
先皇崩殂后,崇安帝继位,徐皇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国之母。
起先那几年她与崇明帝相携相守,徐国公为崇明帝扫平前朝的残障,她则在后宫内兢兢业业地操持,为崇明帝笼络那些出身大族的妃子。
或是替崇明帝照顾好唯一的宝华公主。
皇嗣不丰,她这个国母皇后自然也难辞其咎,请了多少太医、喝了多少苦药、挨了多少银针也只有她自个儿知晓。
可她仍是生不出嫡子来,为平息前朝争议,徐皇后便一口气将母家的六个庶妹都传进了宫里。
她知晓自己国母的本分,也从不曾嫉妒过其余的后妃。
崇明帝对她这个发妻虽不偏宠,可该有的尊重却一分都没落下。
徐皇后本以为那就是夫妻间相敬如宾的相处之道。
她也本以为崇明帝忙于前朝的丰功伟业,于后宫之事也冷待无比,在他心里自然是自己这个发妻最为重要。
可许氏的出现却好比一把利剑,割伤了许皇后那所剩无几的体面。
许氏为臣妻,可崇明帝却不顾天下人的议论,硬是将她抢进了宫里。
那金碧辉煌的采莲殿比她所在的翊坤宫还要气派几分,许氏每日的吃喝份例也与自己这个皇后齐平。
更别提许氏入宫后,崇明帝便再未宠幸过别的妃子一回。
偏偏那许氏还是个自视清高的倔傲性子,大着胆子将崇帝拒之门外不说,侍寝时还挠花了崇明帝的龙颜。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可崇明帝却只是一笑而过,对自己道:“莲儿才入宫,自然不知晓这些规矩。”
可笑。
实在是可笑。
徐皇后立在那百鸟朝凤的插屏后,环顾了一周自己的宫殿,而后便对着身旁的嬷嬷笑道:“你从许妃那儿回来,可曾瞧见她住的宫殿,可比本宫住的地方气派?”
那嬷嬷并不敢说实话,只道:“娘娘凤仪天下,自该住在行宫最好的宫殿内。”
徐皇后也不着恼,只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博古架旁,将上头盛放着的一朵睡莲摘了下来。
丹寇般的玉指骤然收紧,那粉嫩的睡莲便顷刻间四分五裂。
残莲落地,徐皇后阴鸷的眸子里划过几分快意之色,她道:“行宫守备不似宫里那般严密,若要除了她,这是最好的机会。”
裴池在廊道上枯立了大半夜。
直至厢房内的烛火熄灭时,他都未曾挪动一步。
深夜旷明。
万籁俱寂的西南角忽而现出些洪烈的火光来,裴池瞥了眼那火光的方向,愣了一会儿,方才疾步推开了厢房的门。
他也不管沈菀荏是不是已然熟睡,便冲着空荡荡的厢房喊道:“沈菀荏,西南角的宫殿走水了。”
不远处架子床上的沈菀荏本在闭眼假寐。
她与裴池僵持大半夜,谁也不肯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后来也是她甚觉疲累,才熄了灯上榻安寝。
裴池在廊道上疾步的动静她也听见了。
乍一听得那纷乱的脚步声后,她心里竟是隐隐约约地腾起了些期待。
只是裴池惊呼出的这句话却让她浑身一寒。
西南角的宫殿,不就是母亲所在的地方吗?
她也顾不上与裴池之间的龃龉,当即便翻身下榻,在黑暗里摸索着往裴池的方向奔去。
厢房逼仄狭小,里头摆放着不少团凳和月牙凳,沈菀荏跑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