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
沈菀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来,她眸中凝着的泪意愈发汹涌,死命咬着唇的模样格外清韧倔强。
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自小被教导着学做端方知礼的正妻冢妇,言行举止都恪守规矩。
她做过最为大胆的事儿便是方才祈求裴池时,微微折了折腰,露出惑人的身段来。
她不想做外室,不想以色侍人。
可更不想如此狼狈地离开京城,往后这世道便再没人知晓宫里采莲殿那位夫人出自沈府,是从前光禄寺卿沈浚尘的发妻。
若她留在京城,且还有法子探听母亲的消息,或是为父兄平反抱冤。
离开了,就什么都做不了。
沈菀荏不停地揉搓着自己青葱似的玉指,双颊处染着几分红艳艳的窘迫之色,俨然是因着裴池的话而受了奇耻大辱。
裴池却未曾因美人落泪而生出怜惜之意,他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拿出了几张薄纸,递于沈菀荏眼前,道:“这院子是我的私产,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的卖身契都在这儿。”
他竟连丫鬟的卖身契都带在了身上?
沈菀荏疑惑不解地抬起头,望着裴池笑意沉沉的黑眸,里头掠过些势在必得的炽热意味。
她心下一顿,一个离谱的念头浮上她的心头。
莫非他是在请君入瓮?
他知晓自己不愿离开京城,便诱着自己应下外室一说?
沈菀荏又羞又怒。
从前被他将自己的真心玩的团团转便罢了,如今却还要被他辱成没名没姓的外室。
沈菀荏气得胸膛剧烈地颤动,眸中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裴池凿穿一般。
裴池将手上的卖身契放在了锦被上,含笑握住了她紧紧缠绕的柔荑,道:“便是再恨我,也别弄伤了自己。”
声调温柔似水,仿若情人间的亲昵低语。
沈菀荏却觉得胆寒不已。
挣脱开裴池的手后,便颤抖着身子说道:“为何非得是外室?别的,不行吗?”
裴池方才的柔情之色霎时烟消云散,凉薄的眸子里煊着郁色浓浓,嘴角戏谑的笑意在烛火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他的耐心不多,在沈菀荏挣脱开自己的触碰时宣布告罄。
既是把她当成了那人的替身,就该好生挫一挫她这倔强的性子才是。
再伶俐的小猫,若是长了獠牙,也会咬疼主人的皮肉。
是以裴池便冷声开口道:“要么你就做城西秀才家的独女苏禾心,我裴池养在澄园的外室。要么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京城。”
说罢,也不去管泪意涟涟的沈菀荏,转身匆匆离去。
沈菀荏僵坐在床榻许久。
心绪此起彼伏,一时忆起沈家如日中天时父母兄长对自己的精心呵护,一时思绪又陷入了那张黑雾弥漫的大火之中。
她已不再是那个被亲人娇宠长大的沈家小姐了。
贵女的尊严与这具身子的清白。
比起母亲与父兄的安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裴池出身显国公府,父亲是一等国公,母亲则是崇明帝的堂妹德怀县主,权势地位不消多言。
委身于他做个没名没姓的外室的确是屈辱的很儿。
可若是能攀附着他的权势护住母亲与父兄,这点屈辱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虽没有笃定的信心能让裴池爱上她。
可这也是她眼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翌日一早。
两个丫鬟端着水盆进了里屋,撩开珠帘后,便见沈宜荏正坐在铜镜前对镜描妆,眉目清丽,姿容胜雪。
她听见丫鬟们的动静后,便放下了唇脂,回身嫣然笑道:“昨日慌慌张张的醒来,忘了问你们的名字。”
圆脸的丫鬟指了指自己道:“我叫绿竹,她叫红珍。”
梳妆台上脂粉钗环样样齐全。
沈菀荏便从妆奁盒里寻出了两支缠枝芍药玉钗,递给了绿竹和红珍,并道:“往后便要两位姐姐多提点着我了。”
这话从一个秀才的独女嘴里说出口也不算是奇怪。
绿竹笑着接下了那两支玉钗,并叹道:“姑娘客气了。”
红珍却在一旁悄声说道:“该叫小夫人才是。”
绿竹自觉失言,便对着沈菀荏恭声说道:“小夫人恕罪,奴婢说错话了。”
沈菀荏自是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既是决定了要做裴池的外室,她便得当下以往贵女的身段,学些笼络人心的招数才是。
她便笑眼盈盈地与绿竹和红珍聊起了她们的来历,知晓这两个丫鬟皆是裴府的家生子后,便状似哀愁地说道:“我初来乍到,连爷的脾性都摸不透,还请两位姐姐赐教。”
“小夫人太抬举我们了,奴婢只知晓澄园是世子爷的私产,隔几日便会过来宿一夜。”绿竹如此说道。
红珍性子内敛些,知晓往后她们便要日久天长地服侍沈菀荏了,若是她性子伶俐些,她们也能有好的前程。
她便道:“爷后院里没有通房也没有妾室,也从未听说有其他的小夫人。”
沈菀荏讶异不已。
裴池竟连通房丫鬟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