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戈里看到了一个人!
即便大脑迟钝至极,那道人影依旧清晰可辨。
在浑浊弥散,一片诡丽幻谭中,他从一片透澈的深海中走来,走向那充斥着泥沙、死亡和鲜血点缀的混沌。
无数透明状触腕激射而去,却在他近前倏然停了下来,在无限欣喜中,踌躇不前。
以至于看起来像是欢迎他的到来。
这一幕是何等的惊悚谲诳,以至于格雷戈里怀疑这是自己神经错乱的谵妄幻觉。
他走近了。
与格雷戈里错肩而过。
在他格雷戈里惊悚畏惧的目光中,来到了那令人胆寒的腐烂聚合怪物身旁。
他伸手,轻轻拍在怪物身上。
霎时,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循着触腕,冲击着格雷戈里的灵魂。
那是腐烂怪物的癫狂。
——即便是死亡本身,也无法阻止它对缔造者的狂热卷逐。
“无限伟大的意志啊,不要抛下我……我准备好了躯壳!’
那强烈的精神冲击,是如此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腐烂污染之所以拼命吞噬生命,只是想再次承载缔造者的生命,拥抱那永远不可触及的旧日荣光。
李慎之愕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他思绪一动,灵魂倏然遁出身体,探入腐烂怪物体内。
他进去了。
一种全新感官体验,从他灵魂中荡漾而开。
他感觉好像生出无数幻肢,心神驱动时,有透明触腕随之挥舞,灵活却缺乏直观反馈;
他的脑袋上长满了眼睛,视野无死角覆盖四面八方,只是画面显得十分破碎,部分画面甚至相互重叠。
不过,蕴含于身体中的无穷气力,却是在兰登、人鱼娜塔莉、乃至灰尽仆从身上不曾体验过的。
‘进化不完全的结果么?’
李慎之心中滴咕着。
不想,被他占据的这具庞大身躯内,浮现出一抹惶恐情绪,惶恐于自身的不够完美。
因为这缕思绪竟然来自这怪物的每一寸血肉。
换言之,这具庞大怪物,似乎就是为了承载他的灵魂而生,因此它天生没有魂魄,它的魂魄蕴含在每一缕血肉之中。
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可以自行进化的生物机甲。
‘真是匪夷所思!’
李慎之滴咕着,理性逻辑令他有些难以理解这种情况,只能将其归结于旧日污染。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能清楚感受到腐烂血肉和他的藕断丝连,乃至一个念头就能将其杀死的权柄,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没想到,我最担心的躯壳问题,命运竟然早已给出了解决方案。’
‘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兰登这具身体一旦死去,说不定就会在都铎制造一场恐怖灾殃。’
‘不知道这腐烂怪物无限吞噬进化下去,能否进化成一具永载我灵魂的躯壳?如果能的话,这又得吞噬多少生命?’
李慎之思绪流转间,心中对于自己“旧日”位格,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他随即从怪物体内退出,心神一动,巨大怪物瞬间土崩瓦解,化为一滩恶臭烂泥,在无限欢喜中,欣迎完成宿命的终结。
这一幕,令李慎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执掌的生死权柄并非错觉,亦非阴谋,一切皆是源于他力量的逸散。
殊不知,这举重若轻一幕,落在外人眼中,惊骇在心里。
混种深潜者·格雷戈里只觉得那冻毙灵魂的寒意倏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这剧痛令他如此欣喜!
因为这是生命活下来的宣泄。
他扭头看向那灰色人影,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意识到那可憎的腐烂污染,就是此人散播的不祥灾殃。
相较于格雷戈里的复杂心境;
在结伴而来的双尾人鱼爱勒贝拉眼中,更多的是震撼于失乡骑士奥雷格的力量。
或许,一切诚如他所言:
——“那腐烂的污染,或许正是我求而不得的甘泉。”
“奥雷格先生,这是……解决了?”爱勒贝拉走近,确认问道。
“解决了,这是亡者遗愿的残响,只要安抚这份遗愿,即可令其平静接受死亡。”李慎之神神叨叨道。
“原来是这样。”爱勒贝拉一脸似懂非懂模样。
李慎之瞥了双尾人鱼一眼,转移了话题:“其他污染在哪里,一起去解决吧!”
爱勒贝拉连忙道:“麻烦您了。”
……
布龙菲尔德的领土十分辽阔。
好在,受到腐烂污染的区域较为集中,这倒是省了李慎之赶路功夫。
或者说,当初寄生海鱼的李慎之,也没办法走太远,污染区域自然较为集中。
大约在都铎凌晨三点钟左右,李慎之完成了清理。
在双尾人鱼爱勒贝拉的带停下,再次见到了布龙菲尔德领主。
大殿幽静,石柱戳天。
横亘于大殿穹顶之上的布龙菲尔德,肆无忌惮舒展着略显蜷曲、隐约泛着黏液幽光、恍如毒蛇般的触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