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德妃心里负气,待到宴毕都没和沈夷光再说一句话。
她心里还端着架子,等着沈夷光主动来示好求和,谁料一直到宴散,沈夷光眼风都未向她这里扫一眼,只跟三公主吃茶说笑,她心肺要憋炸了,扶着侍婢的手,火冒三丈地走了!
沈夷光无心搭理她,倒是听说三公主新得了个消夏清凉丸的香方,她实在心痒,便一路软磨硬泡到三公主寝殿,把那方子哄到手了方才心满意足。
她正要回长乐殿,才走到太液池边,就见江谈在炎炎烈日底下负手立着,虽有下人撑伞,鬓边却也生了一层薄汗,看样子是站了有些时候了。
她心下微诧,神情平静地行了个礼:“殿下。”
江谈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微怔了下才道:“方才小宴上,你把给母后的寿礼改成了献舞?”他一直在前朝忙乱,乍闻此事,特地赶来问了句。
沈夷光当他是来斥自己的,她慢慢一笑,嘴角的弧度便如拿铜尺量过一般:“确有此事。”
江谈沉吟道:“霁月自五岁便开始练舞,你不必和她相争,我这里有一枚在宝华寺求得的舍利,你到时候赠予母后便是了,一样不输旁人。”
在他心里,沈夷光从来没跳过一支舞,被自己母妃一激,为着和萧霁月赌气在寿宴献舞,沈皇后寿宴难以周全不说,她自己也失颜面,他也不想再看到两人起什么冲突了。
沈夷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第一,萧德妃方才逼她献舞,原来是为了给萧霁月抬轿子,第二,萧德妃是临时起意,没和江谈商量,江谈便以为她在有意挤兑萧霁月,所以特意赶来护着萧霁月,让她主动退出。
她嘴角弧度越发精致:“殿下真是体贴啊,我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谢弥就安静地站在沈夷光身后,听江谈说话,他有点牙疼。
因为担心沈夷光被萧霁月比下去,所以不让沈夷光上场献舞,这说的是什么屁话?凭什么萧家主动挑事,要退让的却是沈夷光?若真担心沈夷光出丑,为什么不把萧霁月管好?
谢弥舌尖轻顶上颚,轻啧了声。
从理智上,沈夷光背后站着的是清流世家,萧霁月身后则是寒门新贵,沈家如今有些青黄不接,位高权轻,萧家则恰相反,虽如日中天,执掌兵权,只是根基不稳,江谈在处理两边的问题上,小心些没什么大错。
如今皇上和太子都有意扶持寒门,制衡世家,萧家是寒门翘楚,所以萧德妃才有机会位列四妃,萧家才能屡屡生事。
但从感情上,见着自家媳妇受气,你不上去给她撑腰,反是一味地讲究帝王的制衡之道,让自己的女人处处受委屈,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小娘子之间拌几句嘴,难道真能破坏寒门与世家的平衡不成?这未免理智过头了,说到底,江谈从心底上觉着,沈夷光退让几步,受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谢弥琢磨了下,若换成是他,有人敢欺负他的人,他早把那人胳膊腿给卸了。他不由对沈夷光生出一点同情,嫁谁不好,嫁这么个糟心货。
他摸了摸下巴,很不要脸地想,他决定之后强抢沈夷光,分明是在救她出苦海,她该好好谢他才对。
江谈被她一刺,唇角掖了掖,神色也冷淡下来:“你既不愿,便也罢了。”
他想不明白潺潺近来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实不想再置气,缓了缓神色:“我昨日特意令人给你送去的金乳酥,可还合口?”
沈夷光一笑:“我没吃,拿去分给几位小殿下了。”
江谈脸色发冷,蹙眉:“你怎么...”沈夷光不等他斥责,便从容打断他的话:“几位小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常读书到深夜,我也是代您关怀几位幼弟。”
江谈胸中郁气不散,闭了闭眼,冷哼:“ 这么说来,我倒该谢你周全了。”
沈夷光抿唇一笑:“不是您常说我幼稚不识大体,让我向萧家四娘学学吗?”
严格来说,沈夷光把点心散了也没什么不对,这般做派也的确称得上懂事得体,可为什么她都这般懂事了?他胸中闷气不但没有疏散分毫,反是在胸口堆叠的越发厉害。
他重重拂袖:“不是做做表面功夫便算是明理了,你的确不如她多矣,是该向四娘好好学学。”
这话说的极伤人,沈夷光若无其事,款款行礼:“殿下若无事,我该告退了。”
江谈仍在着恼:“我准你走了吗?”
沈夷光总不好在人前得罪他,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问道:“殿下还有吩咐?”
江谈连话也不想说了,背过身不去看她。
此时正值晌午,日头毒辣得紧,她身子骨素来不大稳当,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过片刻鬓边就渗出细汗来,江谈背对着她,并未瞧见。
谢弥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帮她略遮了遮日头:“主人,皇后还在长乐殿等着您呢。”
江谈厌恶地看他一眼,沈夷光忙道:“答应了要陪娘娘午歇,是我忘了,殿下,我先告退了。”
江谈深吸了口气,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柳荫深处,他才慢慢收回目光,眼神晦暗。
他在这站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