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读书毕,迟榕的确不觉得苦闷。
英办学校课程轻松,课外活动丰富,学生大多能够说一说国语,非常体谅迟榕。
只是,粤语是为香港的通用语言,到底不能置之不理,总要学上一学。
故而迟榕总是竖起耳朵倾听,同学聊课文,她便有了相应的文本,总比空口学习轻易许多。
课时终止,活动结束,甫一到了放学的点钟,迟榕遂抱起一摞崭新的书本,意欲带回家中,仔细包上封皮,更想请吴清之为她书名。
吴清之落笔漂亮,迟榕曾在商行工作之时,时常感叹他之文字,龙飞凤舞,气韵横生。
然,迟榕到底是藏了些小心思的。
吴清之待她,自是百般的爱护,相视之时,那双凤眼总是脉脉含情,迟榕心中欢喜,却羞于不敢直面。
于是,只得拐弯抹角的出此下策,一旦念及吴清之一笔一画,直写下迟榕、迟榕、迟榕,仿佛一声复又一声的呼唤,便直觉甜蜜万状。
思及此,迟榕遂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她正抱着新书,方才走出教室门,便见得黄家逸斜挎着书包,呼啦啦的跑了过来:“迟榕,要不要一起放学!我帮你拿书!”
迟榕绝非矫情的性子,力所能及的事情从不惯常劳烦他人,唯吴清之一人除外。
故而后退一步,当即躲了开去,道:“不打紧,这几本书也不重,我自己能拿。”
谁知,这黄家逸竟然契而不舍,非要相助,二人对峙不下,争抢之中,一个不慎,书本纷纷打落在地,摔得乱七八糟。
黄家逸并无恶意,迟榕自然怪不得他,只好认栽一般的蹲下身子,默默的重拾书本。
黄家逸自觉弄巧成拙,正欲躬身赔个不是,然,却是此时,但见一双长腿疾疾的迈步而来,不偏不倚,即向此处。
“迟榕,我在校门口等不到你,便进校看看。”
——且甫一开口,声色虽然清冷,却满含着关切。
黄家逸抬眉,唯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身量高挑,面容英俊,斯文之余,复又气宇非凡。
黄家逸滞住了口。
随后,却见那男子长臂一探,几下拾起了书本,只对旁人敷衍的笑笑,仅算作见过,于是,径直牵起迟榕的手,转身便走。
迟榕十分顺从,走出去几步,方才回头道:“那什么,再见哈,明天见。”
吴清之一手拿书,一手牵着迟榕,这厢,终于露出柔柔的笑意,问道:“迟榕,学校里好不好玩,可有交到新朋友?”
迟榕摇摇头:“大家都以为我是端庄的大小姐,还不太敢和我搭腔。”
这下子,便是由着吴清之忍俊不禁了。
于他之眼中,迟榕到底是娇俏怜人的,可一旦知根知底,便可知她天性顽劣,咋咋呼呼。
然,却亦无妨。
反正,左右是他吴清之自愿娇惯出来的,可怜可爱,心悦为上。
回家的途中,迟榕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校内的趣闻,什么男女竟然同座啦,英文课学的是戏剧选段啦,国文课读的是报纸新闻啦,吴清之一一听罢,终于放下了忧思。
吴清之看得出来,迟榕现下心情不错,到底是小孩子,总要放一放风,送到学校里社交一番。
这一整个白日,他原是提心吊胆的,唯恐迟榕适应不了,如今见她恢复神采,方才宽慰了许多。
吴清之于是直将迟榕拥入怀中,轻轻的护住。
此时此刻,海风微咸,夕阳正好。
吴清之说:“迟榕,你不知道,你一旦笑起来,我到底会有多开心。”
迟榕眼眶一热,旋即低声道:“……对不起,你一定很担心罢……吴清之,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开心起来的,所以你也要开心哦。”
话音刚落,一记深吻遂落于唇上,绝无情欲,唯有疼惜。
唇齿相依之后,他之二人,终于额头相抵,相视而笑。
之于迟榕重展笑颜,吴清之自是欣喜非常的。
今日之前,吴清之时常思忖,彼时,举家迁至香港,莫非是一种错误,可久居岳安,却又无可避免战乱。
他想要迟榕快乐,更想与迟榕安平。
吴清之曾以为,许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缘故罢,然,时至今日,终于得以释怀。
如此,吴清之遂自觉应该早些送迟榕来读书的。
一连数周过去,任谁也能够瞧出迟榕的变化,便是那一双杏眼复又渐渐的亮了起来,目盼飞扬之间,自有生机勃发。
且迟榕本就不是那般小气怕生的性子,不知不觉间,已与同窗相处得愉悦,既有了语言环境的浸染,她终于能够习得几句粤语,虽不算为精通,却可以在街上买些小吃了。
除此之外,迟榕在校未曾参加过社团,吴清之恪尽了一个丈夫、甚至于一个父亲的责任,好生研习过各类社团的利弊,方才建议她报名了话剧社团。
是日,迟榕甫一归家,便兴冲冲的黏在了吴清之的身上,怎样也撕不掉的。
吴清之受用非常,果然亲亲热热的吻一吻她,柔声笑道:“迟榕,莫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说与我听?”
迟榕故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