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也要扛起来,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念头了。
人活着就要体面,就要讲礼节。此刻顾大嫂就是为了礼节,不得不让他丈夫的好徒弟离开。顾大嫂知道李易石是个好徒弟,为人实诚讲礼节,又讨人喜欢。在发生这么一场大事后没有跑路,帮衬着她处理好了顾若白的丧事,李易石的人品就可见一斑了。
顾大嫂开门见山,“易石,你走吧。你师父没了,班子也算是没了。你在这学不着东西挣不来钱了。你是个好孩子,这几天照料你师父的后事没你不行。可家里你也知道,留不住你了。”
顾大嫂从腰包里掏出一串铜钱。“这是你的工钱,我知道按说你多出了这么多力,这点钱怎么拿的出手。可…”
“师娘,你不用说了。”李易石把顾大嫂手中的钱推了回去。“我做徒弟的为师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那晚上师父让我走我走了,可我…师父对我这么好…”
“师父不在了,做徒弟的按说该替师父照料家里才算是个人。可我知道确实是不好看,我不能留了。”
“我以后一定常回来,有事的地方托人给我捎信,我一定回来。师父师娘照料我这么多,我为家里却做不了多少事。师娘给我钱就是看不起我了,我…”
说到这里,李易石和顾大嫂难以自己,各自掩面痛哭起来。
过了一会,二人各各止住。李易石看到了那晚过后他舍在院子里的那副弓箭,他开口道,“师娘,我倒真要向你讨样东西。”
顾大嫂听了,揩去脸上的泪,“嗯?你要什么,家里没剩下啥了,你要就自己挑。”
李易石走到弓箭旁把它拾了起来爱抚着,“师父教了我一身好手段,这副弓箭是师父亲手为我做的,我想留着他当个念想,行吗?”
李易石趁早起身,如同来时一样孑然一身,只不过多了一把古弓和顾大嫂塞到他行囊里的一些铜钱干粮而已。晓日初生,顾大嫂在村头不住叮嘱,对于眼前这个苦命惹人怜的孩子也甚是不舍,粗糙的手掌在李易石脸上细细触摸,抿起嘴唇说道:“一路小心,有事就回来,你师傅家里永远是你家!”李易石当年被逼出母舅家,多年未曾感受亲情的温暖,今日却在离家万里之处却感受慈母般的关爱,眼泪不住地在眼眶打转,只能跪下,重重地给师母磕了三个头,“师母保重,我这就去了。”
一步三回头,李易石不舍而去,直到身后再也望不见村口的古槐才作罢。此后李易石昼行夜住,太阳下山才去找客栈打尖休息。沿着官路取道河南,人人都说那是个好谋生的地方,跨过两州边界,竟也无人盘问,道边关卡如今也大都废弃了。
如此行路,不多时李易石就到了开封府地界。一日贪路不觉间已经天黑了,赶不上住宿的店家,只好就近去投户人家歇息。远远的看见灯火就往那赶,近了发现是一座好庄院。依水而建,面前便是一座好磨坊,此时是冬日,磨坊早已经上锁关门了。在院墙下还有两个邋遢的老头蹲在那,直勾勾的盯着前来的李易石。
往里面走,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一身青布衣服,夜色下觉得特别透亮干净。这人和手下人在牛车上往下卸木桶。李易石上前拱手施礼,问过好,那人也作揖答礼,看出也是个和善的人。李易石说明来由,那人哦了一声,“这样啊,你等我下,等我来回禀一下老爷,老爷知道了给你间客房就是了。”李易石施礼谢过。
那人扭过头继续他的工作,李易石见状卸下包袱也跟着众人卸起木桶来。那中年人要拦,“小伙子歇着吧,想必也干了一天路累的紧。”李易石低声说,“不打紧,帮个忙罢了。”靠近了才闻到酒香,原来是一车的好酒。
一车酒很快卸完了。中年人掏出手绢擦擦手,脸上陪着笑领着李易石到了主人家的宅院里。走进前堂,里面已经有人了,都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摆着酒菜。
中年人上前弓着腰说道,“老爷,来了个过路的客人。错过了店家,想在我们这里留宿一晚。”饭桌上坐在主席上的老者扭过头,李易石看这老者身穿青缎团花长袍,须发尽白,慈眉善目,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透着光。
李易石慌忙上前施礼,“老人家,我是过往的路人。白天忙着赶路,错过了店家,没奈何只好叨扰。只是随便给我个歇息的地方,房钱一并奉上。”
老者哈哈一笑,声音浑厚,“今日倒是多有贵客登门。小伙子就不要提房钱了,来往皆是客嘛。赶路疲乏,料想你也是没吃饭。正好和这个赶路的客人一并吃了吧。”说完,指了指左边的一个位置。
“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就不要我再起身让你了吧。啊?哈哈哈!”李易石原本想要谦让一下,听了只好一笑坐了下来。中年人也退了出去。
李易石这才看见面前的这位“客人”。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最多二十岁。肤色很黑,长脸的轮廓棱条分明,宽而薄的嘴唇,鹰钩鼻,杏眼善意的看着李易石,嘴角也露出笑来。
“这位客人也是到我这投宿来的。来往皆是客,我正准备下饭菜,不想又来一位,倒是正好。唉,还未问过尊下大名。”
“在下姓李,名易石,从西京来。”李易石放下筷子回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