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院是户阳最大的销金窟,一等一的消遣好去处。
小李牢头自然也与同僚们一起饮过几次花酒,只是洁身自好,没有登堂入室。
今日的飘香院与以往大不相同,虽然门两侧依旧是大红对笼高高挂起,却不似原来的纸醉金迷,俗不可耐。
楼外,不见了抛眼甩袖的花花柳柳们招揽路人;
内里,也撤去了繁复的装饰。
几大柱七彩莲心灯照的正厅宛如白昼。
檀梁玉璧之间,尽是轻纱云锦作为软隔,透露出几分素雅。
李三七一行赶到的时候,飘香院已经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满堂的,要么是锦绣袍服富家翁,要么就是顶冠束发的白衫士子。武人打扮得不多。
平日里浪声调笑的妓子们,今日全是低声细语。
或是素手执扇,或是挑灯弄香,殷勤伺候在客人旁边。
飘香院的头牌嫣红歪腿侧跪在大堂正中的锦墩儿之上。
手指挥动间,琵琶铿铿,大珠小珠落玉盘。
李三七几人坐到了一个角落里面,身前摆着清玉案,案上面铺满珍馐果盘,酒锡酒爵。
坐不多时,酒还没喝上两杯,就见得老鸨子秀云娘引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进厅来。
看到这一行人,落座的众位宾客纷纷起立寒暄,躬身施礼。
一行人中,当头的男子面容肃正清歡,一袭蓝袍,三缕长髯飘在颌下,书卷气十足。
他身后跟着的几人,李三七却是熟悉——户阳的一众官佐,皆是常服。
“那是庐陵王学正,风流中人。”
燕南天低声对着李三七介绍,李三七点点头,自顾自饮酒,懒得上前凑热闹,彼此又不认识。
王学正边走着,边作揖回礼。
与身旁的矮胖娄县令说说笑笑来到主位,一番谦让之后,坐在了上首,娄县令陪在侧方,其余众人也纷纷落座,举杯互敬。
未几,嫣红一曲浣溪沙弹奏完毕。
她道了一声“献丑”,扭腰摆臀走到王学正面前,妩媚行礼,坐在了他的身后。
王学正对着熟人寒暄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老鸨子:
“秀云妈妈,宁大家可是休息妥了?
这满屋子的士绅贤达,白衣卿相们可都是为她而来。
何时,我等才可一饱耳福啊?”
“就是,就是,快快请出宁大家,我等可是迫不及待啊。”
“庸脂俗粉离爷远点,爷只要宁大家”
……
堂中众人一阵鼓噪。
“各位稍安毋躁,容我上楼去看上一看。”
老鸨子说完,刚要举步,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
“秀云妈妈留步,小姐已经收拾妥当了。”
婉转动听,空谷鸟鸣一般。
随着声音,二楼拐角处转出来两个娇俏婀娜的女子。
一楼众人争先恐后地站起身来,昂着脖子举着头,均是想要先睹京城名妓的芳容为快。
李三七也随着把视线转了过去。
前面走着的是个不过双十的女子,丫鬟打扮。一张粉面含着俏,好似出水芙蓉,怀里抱着古筝。
后面的女子料是名妓宁怜儿。
她高出丫鬟半头有余,梳着仕女髻,满头珠翠。
一袭水烟色抹胸宫装,裳衫环佩,流云袖波波撒撒。
但看不清面容,她脸上蒙着轻纱。
宁怜儿随着丫鬟,摇曳多姿,步步生莲地走下楼来,袅袅娉娉地朝着四周道了一个万福:
“怜儿失礼,有劳诸君久候。”
说完,被俏丫鬟扶起身,面向主位站在大堂正中。
只见她:
蝤蛴颈如云遮藕,胸前山势巍峨,尽显美好。
楚姬腰弱柳扶风,臀下亭亭笔直,浑圆修长。
手若柔荑,雪为肌肤冰为骨;
眼映铅华,翩若惊鸿婉如龙。
她只是站在那里,清清冷冷。
却让人觉得说不尽的妍态,道不完的风流。
真真可谓钟天地之灵,聚人间之秀。
如此美人当前,堂中众人纷纷失声,只是呆愣愣看着,丑态百出。
王学正毕竟多经世事,早早回了神,轻咳两声:
“宁大家当面,我等却是福缘不浅,稍后还要劳烦玉手弹上一曲仙音,为我等俗人洗去凡骨啊。”
“王大人谬赞,怜儿承担不起,怜儿只是会些小把戏儿而已。
今日群贤云集,怜儿不吝献丑,自是要为诸君助一助雅兴。”
在一片叫好声中,粉面丫鬟指挥侍者搬来木案,把焦尾古筝放于其上,又在旁边点燃了一柱檀香。
“怜儿要弹奏的,是今科探花小周大人谱的新曲,名为‘雨霖铃’,习练未久,稍有生疏,还请诸位君子见谅。”
见到一切准备就绪,宁怜儿微微福身,婉婉而坐,玉指轻拨,琴声便卷卷而来,高山流水也似。
琴音澹澹,却听得人满怀忧思,仿佛看到了一位记挂远行情郎的闺阁佳人,正在寂寞独处。
她:
懒画妆容,索然窗边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