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中, 父皇一直忌惮打压着杨家,李燃看得清楚,若不是为了打压杨家, 父皇不会再扶起一个元家。
当真是可悲的很, 要想打压一个世家,只能先扶起另外一个世家来。当时皇权微末,朝堂之中能站在高位的,都是世家子弟。
杨家势力太盛,若是想在短时间内扶持寒门子弟与之抗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陛下选择了元家, 这个曾被杨家一力压制的小世家。
然而有一事,李燃却是始终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以来,外祖杨源正并不铁桶一样, 也有时候会露出缺口, 父皇有好些个机会可以彻底铲除杨家, 但是他却迟疑了, 未曾动手。
就是因为这些迟疑让曾经年纪尚幼的李燃觉得, 是不是还并未到那一步, 也许有后退的余地呢。
但是事实证明,有这样的想法是有多么愚蠢。
从来就没有什么后退的余地, 未曾动手,许是有旁的原因在其中牵制着,让他不能动手。
父皇一直在教导太子,不能给世家放权, 权力应当集中在皇帝手中, 才能长治久安。世家掌权, 只会出现混乱。
铲除杨家,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李燃不似江嘤嘤看过剧本,并不能确定父皇为了铲除杨家,会暂时容忍野心勃勃的元家。所以他也并不能确定,陛下能想要这样的结果。
但是如今事已至此,他只能赌一把。
“如今事情已经查明,元文石只是无能了一些,管束下人无力。”李燃深深叹息一声,“虽然如此,却罪不至死,只可惜他蒙受了这样的冤屈,到死前也没能洗清。这实在是儿臣的罪过,是儿臣愧对于他。”
“好了。”皇帝疲倦的捏了捏眉心,缓声道,“此事查清楚了便好,也算是还了他一个清白,起来吧。”
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谢父皇。”
就在这时候,外间太监恭敬道:“陛下,太子又回来了。”
皇帝被这一波消息冲击的头昏脑胀,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让他进来!”
李燃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神色担忧:“父皇怎么了?可是这些时日未曾休息好。”
皇帝看着他孺慕的样子,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刺了一下,缓缓道:“无碍,老毛病了,你退一下吧,好好养伤要紧。”
李恒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父子情深的样子,神色一暗,赶紧见礼。
李燃退开了几步,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神色却是未变。
皇帝也眼尖的看见了,不由微微皱眉:“太子手里拿的是何物?”
李恒神色悲伤,眼圈都红了,将手里的脏步展开:“儿臣方才收到此物,才知文石已去,据闻已有三日有余。”
“儿臣想不到这样的缴文,是文石怀着什么样心情写出来的,分明无辜至极,却这样屈打成招,最后枉死狱中。”
李燃却像才知晓的模样,神色微震:“元侍郎竟然还留下了这样的东西,是儿臣疏忽,竟然分毫不知。若是早日知晓,也绝不会让他蒙受冤屈至死。”
李恒看着李燃置身事外的模样,瞧见他甚至流下了鳄鱼的眼泪,不由觉得胸前沉闷又无处可发泄,深缓了一口气,道:“文石怎敢让皇弟知晓血书存在,若是皇弟事先知晓了,怕是我等也见不到了。”
“皇兄何出此言,想不到臣弟在皇兄眼中竟是如此残害忠良之辈吗?”李燃神色黯然了一瞬,“没能在元侍郎活着的时候还他一个清白,臣弟比谁都要自责心痛。”
自责,心痛……
李恒被他这副恬不知耻的模样气笑了,忍不住痛斥道:“皇弟就是这样自责心痛的吗,屈打成招?文石生前是受尽折磨,竟到了要以死自证清白的地步!又是为何去了三日,才被外人所知!”
“皇兄慎言,元侍郎尸首被妥善保存,身上绝无重伤处,乃是因疾离去,若有不信,皇兄可与臣弟一同去查看。”
“够了。”皇帝按了按额心,抬眸轻飘飘的看了太子一眼,缓声道,“此时朕已知晓,都下去吧。”
李恒还想再说些什么,李燃却先一步道:“父皇连日劳累,儿臣便不打扰了,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这便直接将李恒要说的话直接堵了回去,李恒看着父皇不欲再追究的模样,心知此事到此便了结了,不可能再有别的结果了,一瞬心中沉甸甸的。
“父皇好生修养,儿臣告退。”
等从承德殿出来,外间广阔空旷一片。
李燃头也不回的便往宫门方向大步而去,哪里能瞧得出半分怜悯,曹栾恭敬跟在身后。
李恒将人叫住,他手里还捏着那份元文石临去前写的血书,捏的极紧。父皇只是轻飘飘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再也没有想看一眼的意思。
只那简单的一眼,只怕连这血书上的一个字都未曾看清楚,可是这血书上又何止是几行字呢,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他甚至不知道回去之后,要如何向雅容交代。
元文石死了,也终于证实了清白。只是这清白却不是他给找回来的,而且被李燃轻飘飘说出来的。
“太子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