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郑熙久不在东厂,厂里几个千户久久寻不到他,这一日早晨都约好了聚在一处,前来向他汇报事情。
郑熙见人多事杂,一时之间处理不完,偏偏这里许多事关系重大,下面的人做不了主,非要他定夺不可,他只好命小喜往孝慈宫那边传话,说是要晚些到。
等郑熙从厂里脱身出来,到孝慈宫时,王度阡已经开始习字了。
郑熙为迟到告了罪,太后掷下笔,转头问:
“你今天来得迟了,可是因为听说外面有什么新鲜事,能说来让人解解闷?”
东厂里管着的事,要么是监视朝中的大臣,要么是探听京城中的传闻。太后问他这些,倒是很合理的。
只是东厂监视着的人,多半是太后父亲王丞相的门生故旧,像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对太后说;至于京城之中的传闻,近来却也没什么有趣的。
故而郑熙想了一想,道:
“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不过昨天在娘娘这儿看见德妃,倒是让奴想起一件事。”
王度阡挑了挑眉:
“哦?”
郑熙继续说:
“此事倒也不是外面的事,就是在后宫之内——奴近来听说,贤妃和德妃在闹别扭。”
太后瞥了他一眼,显得不大相信:
“我记得,她们俩是表姐妹,关系一向好得很,又怎么会闹别扭。”
郑熙笑道:
“正是关系好才会闹别扭,若是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没什么别扭可闹了。娘娘不知,这里面有个缘故:德妃借走了贤妃身边一个小太监,贤妃几次找她讨要,她都不肯还,姐妹俩就反了目,现在谁也不肯先跟对方说话。”
太后对这后宫里鸡毛蒜皮的琐事并不怎么感兴趣,随口说道:
“一个太监罢了,就算是人谨慎会说话,服侍得好,也不值得争抢,又怎么会引得这两位姐妹反目,打起架来?”
郑熙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暧昧不明:
“人常说,‘和尚是色中饿鬼’,只是我看,这宫中的女人,与那庙里的和尚相比,大约也没什么分别。”
他这话说得鄙俗,又格外的不敬,倒是很容易明白:和尚平常见不到女人,故而格外贪色;宫中的女人见不到男人,在这方面,恐怕也与庙里的和尚相当。
这句话若只是平常一说,倒没什么特别,可郑熙特别提起贤德二妃与小太监之事,又说出此话,其中的含义,也就不言自明了。
王度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
郑熙微笑点头道:
“那小太监我见过一次,模样着实长得好,在宫里难得一见,也难怪那两位都不愿意撒手。”
王度阡知道,贤妃和德妃都是今上做太子时就已经纳入东宫的,在宫中的妃子里面年纪略长,已经不太受皇帝的喜爱。虽然她们位份不低,年节之时的赐物总是比别人加厚一倍,见到皇帝的次数却反而较别人更少些。这两人平素的寂寞可想而知,就算做出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上次从郑熙那里听说了太监与宫女们对食的事,已然有些吃惊。这一次发觉嫔妃之中竟也有这样的事,难免更为讶异。她转过头去看郑熙的表情,只见那太监的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很恭谨地站在一旁,看起来很老实,就好像只是因为她问,才说出这些话来。
王度阡早疑心他是在故意在说这样的话,意图要挑动她的情思。只是看他这样,她若是反应太大,反而好像大惊小怪了似的。
她心里一动,不觉问道:
“那小太监,跟你比怎么样?”
郑熙为难道:“娘娘问这样的问题,可叫我怎么回答?”
王度阡一笑:
“问你这个,大概确实是有点为难你了。只是你长得这样好,难道就没有哪位娘娘看上你的么?”
他出言挑诱,她就把问题抛回去。
听到太后娘娘这一声问,郑熙的脸竟然红起来:
“奴一向是在皇上面前伺候的,平常也见不到后宫的主子们,自然没有这回事。”
他平常总是一张玉面,此时脸红,便似雪上开出几朵红梅,显出格外妩媚风流的姿态。
就算王度阡清楚他是故意做出这模样,看了他这格外诱人的模样,也几乎不敢看他,垂下眼眸轻声叱道:
“你这奴才好大胆,就你方才说的这话,要是让那一位听说了,不要说那小太监,就连贤妃和德妃的性命,都很难说能不能保得住。你和我说这些,可要我怎么办?难道要我装不知道?还是为了这么点子事,就把她两个远远打发到行宫去,再不见皇帝的面呢?”
郑熙连忙跪下,头低低地垂着,轻声细语:
“奴只是给太后娘娘说件新鲜事,哪里想得到那些吓人的后果,奴知错了,我知道娘娘心善,一定不会为难奴的。”
他入宫时的岁数还小,不曾变声,如今因此嗓音格外清脆婉转。他跪在地上说这种话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人当真什么也不懂得,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不小心在她面前说漏了嘴,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若是不了解他的人,或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