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看来风流儒雅,这是去京城赶考的?”老仆同她们攀谈。
湘绮应了声,好奇的目光仍在窥视那昏迷中的白衣公子,慈眉善目的老仆如哄劝孩子般低声宽慰他:“哥儿,这便回到京城了,哥儿,明日就好了。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动邪心思杀哥儿,不想活了。”
那口气听来甚是有趣,湘绮便同老人攀扯起来。
却得知这主仆几人也是进京赶考,却在客栈遇强盗放火劫财,周身的财物或被烧尽或落在火海里无从找寻。老仆人慨叹一句道:“没了盘缠,还不知如何入京呢?”
谈话中,湘绮得知,这位白衫公子姓黄,单名一个澄字,也是京城人士。老仆姓黄叫黄安,人称安伯,是黄府管家。看那黄公子贴卧在安伯身边,睡得一张白净的脸儿通红,不时咂咂嘴如婴儿般露出笑意时,那模样颇是有趣,丝毫不似火海里纵马出来时的傲倪天下,反如邻家的娃娃。这反勾起她的心思,想念起小弟寿奴。分别近一月,不知寿奴近来如何?
凌晨时,湘绮稍稍闭眼正欲睡去,那位黄公子却额头高热不退,一堆人立时忙得不亦乐乎,进进出出。本是山庙风大,大
门开开阖阖,凉风飕骨,湘绮的睡意也散去。只扰得小雪狸满心不快的抱怨,点苍却睡得鼾声大作。
湘绮看那老管家安伯小心照料黄公子慈祥的模样,即使是焦急,那面颊也似是带笑,白面无须,瘦削的面颊突兀的颧骨,湘绮心头不觉暗惊。
将军府昔日也是门庭显赫,来来往往尽是朝野高官,朱紫富贵。看这位管家的相貌,倒似是个太监。宫廷内每年都会外放出一些退役的太监,若是在宫中有些许积蓄的,多半能在民间置地“娶妻荫子”,过得颇为富足。也有在宫中落魄的,出宫有就给富贵人家做个管家帐房,或是去庙里青灯礼佛了此一声。但凡收留出宫的太监做管家的,多半是外放的官员,也是为避嫌。否则宫里的太监私自出宫定然处斩。
湘绮不由摸摸怀中羊皮血书,家门的血案,不由暗自思量,可是要离这群人远些,否则言多必失,若被识出马脚便不妥了。
天明时分,湘绮借口去投亲访友,甩下黄家主仆,带上雪狸点苍匆匆赶路。
一路打马行至江边渡口,放眼望去,空荡荡的青州渡口,渡船寥寥无几。岸上却黑压压堆满官兵,吆五喝
六地拦阻着集在江边争渡的渡客。
只官府的大船横在江岸,衙役们耀武扬威满口斥骂。
湘绮让点苍前面去打探,才听说是查客栈失火案,封锁江面禁止船只往来,在搜查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
雪狸看罢低声对湘绮说:“小姐,怕是我们这一两日都难得离开了。”
若是如此,就要改道去十余里外的客栈投宿,平白耽误去许多时候。湘绮正欲和官差商量,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杜公子,我们赶来啦。”
湘绮回身,见老管家安伯推开人群近前,后面紧随几名小厮,一名小厮背上背着睡得昏昏沉沉的一人疾步赶来,定然是黄澄了。
湘绮心里叫苦,这伙子人如何的阴魂不散呢!本想摆脱这些人,却偏偏是如影随形。但转念一想,这些人被大火夺去了银两盘缠,怕也是步履维艰了。
果然,老管家迎上来拱手笑吟吟道:“幸好赶上杜公子,可否搭船一路同行进京?”
湘绮挑挑眉,调皮地扫一眼江面横泊的官船和那些轰赶围观人群的官兵,无奈耸肩。
安伯恍悟,笑道:“不妨,不妨,出门时,我家老爷早为小主人备下此物。”
说罢从腰间摸出一枚红色锦囊,垂着嫩黄色流苏穗子,只露了半个暗色的沉香木边缘在外,上前递给那为首的差官说:“定州刺史府上,大哥行个方便。几枚小钱就顺手随那木牌塞去差官手中。”
湘绮心想,自己估量的倒也不错,果然是官府子弟,定州刺史,似乎她曾见过,只是没有多大印象。
不多时,官府竟然派来一艘大画舫送他们渡江,可见这身份不同。
湘绮本欲告辞另觅一条船,安伯却低声道:“此地无船,还是乘官舫离开此地到下一码头雇船。老奴也不想惊动官府,让他们得知我家公子在此出事,丢了银两,回府去定然被老爷一顿家法责罚了去。”说罢唉声叹气。
湘绮想,若不借官舫离开此地,怕不知要待到何时?也只得道谢,一行人上船而去。
湘绮心里多个提防,仔细嘱咐雪狸说话小心。
船行一日,那黄公子的病反是更沉了,入夜额头滚烫,总是大嚷大叫:“贱人!贱人!还我娘来!”
惊得雪狸神色慌慌的,将个头扎去湘绮怀里偷窥着,惶然道:“小姐,我们躲开他们另雇船进京可好?”
湘绮定定神,起身上前问
安伯:“老人家,看公子这状况,似不大好,还是靠岸去请位郎中来诊治针砭才好。若是延误下去,怕反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