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狱卒引来几位皂袍乌带蒙面大汉,见卓柯叉手施礼粗声粗气说:“属下记好了,这就奉命送小公子离京,不辱使命!”
左右架起寿奴从缃绮眼前拖走,缃绮冲去一把搂紧寿奴,泪如泉涌。她哭得头昏目眩,舍不得小弟又不得不让他离去,小弟更是紧紧抱住她不肯放手。她定定神,告诫自己:“谭缃绮,泪水无法替爹爹平冤,你要沉住气!”
她只贴紧寿奴耳边镇定道:“小弟你听姐姐说,你好生听几位大哥的安置,读书修身,只等姐姐接你回京。还记得大帅府后园子里那株大雪皮松吗?上面刻着你我的名字,那是你我的家宅。你要相信姐姐,姐姐一定要还爹爹和兄长一个清白,为家门昭雪平冤。爹爹和兄长是冤枉的,祖母和娘的血不能白流,你记住姐姐的话,保重自己就是对爹爹尽孝,你记住!”
此刻分离,千言万语一时难以说尽,缃绮姐弟对视满眼是泪,她的手就紧紧拉住小弟的手,那冰冷的手指从她掌心滑走时,缃绮哭道:“小弟,你可是要听大人们的话,待风声过去,姐姐去寻你。你莫忘记了姐姐的嘱咐。”
待寿奴等人走远,缃绮愣愣地立在空阔的牢房里,听着远处传来的哭嚎声阴森森
吓人,望着四周空洞洞的四壁沾染一抹抹暗红的血迹,苍蝇飞舞,腥臭气扑鼻,心有余悸,仿佛一切是一场大梦。
一群人簇拥了一个满手是血的小个子郎中模样的人走来,立刻有狱卒一溜小跑进来几步踩了条凳去摘下房梁上蒙了红布的小斗。
狱卒机灵的说:“这个,便是那‘谭寿臣’割下的宝贝儿‘升’。”
紫袍官员同太监相视而笑点头说:“就收了吧。”
门板抬出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身上麻布单上满是血渍,人似在昏迷,一只胳膊垂在门板下,如悬空的短枝无力摇摆,就从缃绮身旁而过。太监捏了鼻子摆摆手说:“也是他的造化,这‘谭寿臣’就交给你们了,下月验身入宫。”
缃绮始终低着头,手在瑟瑟发抖,生怕节外生枝,如一场大梦,虽然是噩梦,结局是好的,只因她遇到命里的贵人。她宁愿信这是真的。
卓柯搂她入怀,轻声哄慰:“我可曾骗你?好端端的寿奴还你,从此脱离苦海。你要信我的。”
那声音很轻,丝毫是胸臆中的一股气,徐徐的缓缓地飘去她耳中。缃绮眼泪潸然地望他,那眼泪啪嗒的落下。
寿奴获救了,她谭家总是留了一条血脉,总能告慰父母的亡灵,她想到这里心里那热潮一浪
浪的,反多了些宽慰,但依旧不敢相信去望卓柯,满眼的感激。他却鼓励的目光看了她点点头,让她确定不是在梦里。
牢头嘟哝一句:“少将军如何这般倾尽财力救个罪臣之子,搞不好还要惹祸上身。”
卓柯一笑:“谭大帅对我恩同再造。卓柯这功名,都是谭大帅保举的。昔日我在军中屡立战功,家父因避嫌隐而不报去博个大公无私的清名,卓柯历次沙场立功都是谭大帅上书朝廷举荐,才有今日。”
听了卓柯的话,牢头赞道:“少将军还真是个有情有意的人。”
缃绮心底不尽感激,眼前就是她谭缃绮的救命恩公。她同卓柯非亲非故,虽不是萍水相逢,但是他仗义出手相救一无所求,让她何以为报?反是满心愧疚,那心中的感激瞬间化作倾盆而出的泪水,万千道谢的言语被泪水拥堵在喉头无法吐出,眼前迷蒙一片,哽咽声更胜。
“哎呀,少将军,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速速离去吧。若被人察觉,小的的头就离开脑袋了。”牢头儿极力劝说她们离去,无奈缃绮却是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也不能再见小弟一面。
卓柯送缃绮去城外的感缘寺,一路上无数的乞丐拦车乞讨,或惊慌的从马车前奔逃闪躲,空洞的大眼睛望着
他们的马车。那一双双企盼的眼睛,仿佛巴望甘露的干涸土壤中蔫然奄奄的小草,万物众生总有这些无奈,种子撒在沃土千里的地界就能欣欣向荣的灿烂,撒在干涸的土壤里就无力的挣扎枯萎。那股救了小弟后欣喜的快意倏然消逝,取而代之的反是一丝罪恶感令她良心不安,忍不住问他:“不是说,寻个死囚犯替小弟挨那一刀吗?如何是个小乞丐替了寿奴?那小乞丐也是爹娘生养的,岂不害了他的一生?”
“有十二岁的死囚吗?”卓柯本同她并肩坐在车里,掀开轿帘向外谨慎的查望,听她一言,不由放下帘沉了脸再没了那分温柔冷冷道:“你是真呆还是假痴?你弟弟和乞丐,哪个要紧的?顾自己都不得,哪里还能顾他人?我最讨厌这种假仁假义的话!”
她愣住,不想被他凶,也从不曾想卓柯会如此严厉对她申斥,看他郁怒的面容,如晴朗的天空蒙过乌云,阴沉沉的令人生惧,但那斥责声满是关切。她心里忐忑,虽然感念他出手相救,却觉得自己是那刽子手,断送了小乞丐终身幸福。
“那是个将死之人,权拿去充个数,也没真动那一刀,不过撒了些鸡血。看把你吓得,失魂落魄的!他已经没救了,是从乱坟岗弃尸坑里
刨来的,过两日报个春瘟暴死就无人能查了。”卓柯长出一口气,委屈地望她,缃绮破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