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爷懒得跟只有满腔热血毫无见识的年轻人多说,杵着拐杖默默上前,看着愁眉不展的村长缓缓摇头。
“石娃子,前几日捞起来的尸首可都送去官府了?那几人的来头确定好了吗?”
村长咬着嘴里不断冒出呛人雾气的旱烟杆子苦笑着说:“尸首都送去县衙了,只是还不清楚身份。”
“我也让人去上头的王家庄和徐家屯打听了,这两处都说自己村子里没有被溺死的。”
顺着南阳河往下围聚了三个村落。
其中以上岭村人口最多,范围最广。
上岭村地处下游,只是河两岸都是山头,河水冲刷多年后在村尾的河床上冲出了一片相对高一些的洼地。
再加上不久前下了好几场暴雨。
雨势太大冲得山上的石头滚落到河床里,河里还横七竖八地插了不少被冲下去的枯树横枝,这才会让被冲下来的无名尸首挂在了那片洼地里被人发现。
而在被上岭村的人发现之前,这些尸首肯定已经顺着河漂了很远。
能去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实在是没个出处,村长想起来也是头疼得不行。
二大爷年岁大见识稍广些,想了想就说:“既然不是王家庄和徐家屯的,那会不会是南阳县城漂下来的?”
毕竟过了这三个村子再往上,那就只能是南阳县城了。
听到南阳县城几个字,站在人群中的时锦心头无端狠狠一跳。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地上被白布盖着的尸首,无人可见的眼底深处慢慢染上了一层
抹不开的暗色。
村长丝毫没注意到人群中藏着一道探究的目光,只是对着二大爷无奈苦笑。
“二大爷,我知道你是心疼这么年轻的后生平白丢了性命还找不到回祖坟的路,想着赶紧把这些亡人送回去。”
“可南阳县城距离咱们这儿足足有好几日的路呢,来回走上七八日那都算是快的了,就算是我有心想把尸首送往那边去问问,那也一时找不到路子啊。”
再者说天气逐渐开始热了,正是存不住尸的时候。
就算是他们想办法把尸首送到了南阳县城,等送到的时候,死者的骨肉早就腐烂生蛆了,哪儿还可能认得出来谁是谁?
找不到死者的来路,也没有可认领尸首的人。
村长和村里几个老人再三商议,最后还是决定把即刻套上骡车把尸首送往县衙。
看着被叫出来的几个年轻后生喊着号子把地上的尸首搬上骡车,二大爷愁容满面地闭了闭眼。
他哑着嗓子说:“今年刚启夏就接连出了好几条人命,今年这水里只怕是沉积了不少能拖人下水的冤魂,实在是不详。”
“石娃子,你一会儿回去挨家挨户地说一声,咱们村里的人不许下水摸鱼,也别去河里打水喝。”
“这沾染了死人晦气的水,只怕是不干净嘞!吃下肚子那是要起冲撞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格外信鬼神之说,也把人的生死看得比什么都重。
村长心里也是这么嘀咕的,见二大爷说出来了,马上仰头就是一嗓子:“在场
的都听到了吧?”
“为了自己家的安生,都别想着躲懒!全都去水井里打水,再不行就去山里接泉水!”
“要是谁马虎大意吃了这河里的水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别怪没人提醒你们惜命!”
村长这话说得实在不算客气。
可时锦随意扫了一眼,发现把这话听进心里的人却属实不多。
不少年轻人看足了热闹,嘻嘻哈哈的一阵笑闹就三五成群的各自散了。
端着木盆衣裳洗了一半的妇人随意的一龇牙,结伴成群的就朝着上游的方向走。
村长见了有些来气,憋着火说:“许铁柱家的!”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你耳朵打蚊子去了?都说了不许往河里去,你怎么还……”
“哎呦!”
被叫住的妇人表情古怪地看了村长一眼,不以为意地说:“这人是在下游捞着的,我去上游洗不就行了?”
“再说了,我也不是打水回去吃喝啊,我就是去洗几件衣裳怎么了?”
“村长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不就是死了个吧不认识的人吗?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许铁柱家的嫂子跟几个同样不当回事儿的大娘说着笑走远。
村长苦口婆心叮嘱了一堆没人理会,再一转头看到时锦脚边的水桶,马上就急了。
“还有你!”
“我就在这儿站着呢你还想去河里打水?!你当不当我说的话是一回事儿?!你要是敢……”
“没没没。”
回过神来的时锦满脸歉意地赔着笑,拎起空荡荡的水桶表示自己绝对听话
的同时笑着说:“村长您放心,您说我都记住了,我不在这里打水,我这就去井边。”
村长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终于见了几分笑模样。
可一转头跟村里的几个老人搭上话,脸上的笑顿时散去,又密盖上了抹不开的担心。
今年还没到发水的时候呢。
现在就接连出了人命,实在是邪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