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成十年秋,秋风在冷清的宫殿里回旋着,枯叶落下了井,风唱着哀乐,叹息着它的离去,本来就很寂静的院子此刻像死去一样。
只有那一声一声低沉无力的呼喊,在风里迷失,于是它也终像落叶一样停下挣扎,院子又归于沉寂。
而这时,远处有脚步声,仔细听,秋风吹过青石路上的衣袍……
棠妧向上望去,一片叶子提着翡翠色的裙摆,踩着轻松的步伐,和井口的青苔擦肩而过,还未来得及落地,下一秒那一抹青色便被井底的黑暗撕咬,染成了枯黄,她心里叹息着说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还在悲伤着落叶的遭遇,却被上空传来的声音惊起。她听见有人在上面喊着什么,可是她却听不清,只能勉力抬起手臂向上方示意。
过了一会儿,一捆粗麻绳被扔了下来,直撞击到井底,她伸出手去抓住那绳子,以保护的姿态紧拽着。
抬起头,是一块巨大的圆形的月光石,闪着诱人的光泽,于是她不自觉地依撑麻绳向上而去。
她离它越来越近,而外面刺眼的阳光却让她不禁退缩,这时绳子另一端的力量却迅速将她拉离了井口。
外面没有了月光石,灰白的天空下仍然萧瑟的冷宫,而棠妧却看见了一旁执着绳子的身影,是一位白衣玉立少年,长眉若柳,目若秋波,孑然独立间如清竹朗月一般。
那少年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没事,便转身打算离开。棠妧急忙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停下,只是说了一句,许氏怀深。棠妧记住了这个名字,目送着那如雪的白影而去。
这一天是他们最初的相遇,和井下的枯叶一样在岁月里被遗忘,许多年后才会被重新找回。
两年后七夕,文溯阁。
清晨,文人才子忙着祭拜魁星,佳人少女则准备沐浴焚香祈求织女。
宫廷里也为准备庆祝节日而忙碌,油面糖霜的巧果摆满了案桌,花瓜被手巧的膳工雕刻成栩栩如生的奇花异鸟,煞是可爱。
而与这一切热闹不相干的,是宫城北边的文溯阁,此刻只一片静谧祥和。
先是清脆的敲门声,然后门被轻推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袭青裳雪衣,面如凝脂,美如点漆,模样十分清俊。他迎风伫立在文溯阁的门口,姿态高彻,如瑶林琼树,风尘外物。
他抬眸,这是一座古朴的藏书楼,在金碧辉煌的宫城里显得格格不入,重檐硬山式的屋顶布满了黑色琉璃瓦,四周用绿瓦剪边,门格梁柱都是楠木,被漆成青绿色,显得清幽雅致。
向里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苍劲有力的题联,“古今并入含茹万象沧溟探大本,礼乐仰承基绪三江天汉导洪澜。”正中的匾额上写着“溯涧求本。”两旁绘着翰墨卷册的彩画,图案却显得陈旧黯淡。
晨光从窗楹照进,投射到一排排整齐的楠木书架下,只见樟木书函,却不见书本。
少年正奇怪着,便看见最后排书架有一扇门半掩着,他向那走去。
门背后连通着一条蜿蜒的游廊,藏在楼阁的阴影下,绿漆红栏,地上有许多张高凳,几块二尺阔、六尺长的书板放置其上,书籍在板上摆开,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而他走近便看见一个灰衣长发的少女在拿着木尺翻动书页,她突然转过头来,长发随意地用红绸束着,瓜子脸上是远山一样的眉,那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转了会儿,并不开口,只看着他微笑起来。
他看见,少女手下的宣纸书页在微风里舒展开,似蝶在空中摇落繁花,也似留仙裙迎风而止。
她停下翻书的动作,问道,“你是来找书的吗?”
“是的,在下刚才敲门没有回应,便进来了,叨扰姑娘了”,他略带歉意地看向她,接着又道,“并不知道文溯阁今日曝书。”
“你急着取书吗,可否傍晚再来?”她指着一地散乱的书籍,无奈道,“等那时我将这些书摆放回去便可以了。”
他想她可能是刚拿出摆好,毕竟一游廊的书籍,也无法一下子分门别类好。
他又看四周无人,这么多书只有眼前这个女孩来照料吗,也不见掌管书籍的侍书郞。便好奇问道,“这里只有你吗?”
对方摇摇头,只说,“今天是七夕,他们去看乞巧宴了。”
他了然道,“我今日也无事,便帮着姑娘晒书吧。”
少女见状,只点头微笑,“那多谢你,你翻书的时候注意一下两面都翻阅,注意避光就好。”说着把多余的书尺递给他。两人便各自忙碌着。
日光逐渐高悬,而游廊依然阴凉,微风轻拂。
晒书看起来是个简单活,却也需要耐心,他停了下,看着书页纷扬里的少女,手执木尺,神色专注,他便不由地感慨道,“往常也听过人们会举行曝书会,或者学者袒腹晒书的故事,却未曾亲自晒过书。”
少女动作不停,只答道,“你说的是李时珍的典故吧。”
“正是。”
“从前我看这个故事也只敬佩他腹有诗书气自华,后来在书阁里才觉着他那样晒书也是不成的。”
少年不解,“这是为何?”他看向女孩,对方眼眉弯起,“书页不能直晒,日光会影响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