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璁放下筷子,卸下了之前身上端着的那股子板正劲,斜斜靠在椅子上,歪着嘴笑了笑,一脸玩世不恭,明摆着说这“乖儿子”我懒得装了。
“玩玩嘛,父亲不也说了,一个小唱而已。”他吊儿郎当道:“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还以为父亲早就习惯了。”
他明里暗里提示沈克山,他早就知道对方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事情;那沈克山便应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最好少管。
这样隐晦的警告,沈克山不是听不出来,但却不以为意。
既然儿子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就算不是被刚才的话戳了痛点,起码方向也是对的,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本来这才是他今晚想说的重点。
“以前你爱怎么玩,父亲从来没有干涉过。”他换上一副相对平和的嘴脸,但语气里说教的意味并没有变,“但是这一次,你居然为了个小唱,出手料理了钱家二公子——”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父亲,我儿子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人吧?”
“我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料理了钱二……”沈璁说着倾身向前,双手撑在桌沿上,双眼微眯,赤/裸/裸地威胁道:“难道真的没有父亲在背后狠推一把的功劳吗?”
“若儿子真成了‘大善人’,那也是父亲‘教育’得好。”
“沈璁!”
沈克山怒而拍案,身上多年征战沙场留下的戾气让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他就是夜总会里一个唱小曲儿的,比八大胡同的妓/女也高贵不了多少;你玩归玩,想花点钱,捧个角儿,父亲都不会过问。”
“但你得顾着沈家的颜面,不要太过分了。”
“至于别的——”
“你想都不要想。”
“呵——”沈璁先是一声冷笑,接着实在忍不住似的,放肆地笑出了声来,“哈哈哈——”
“父亲放心,区区一个钱二,我还搞得定,不会连累到沈家和父亲的。”
“至于别的……”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过要跟裴筱发展出什么进一步的,让沈克山难以接受的关系;倒不是服软,只是他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过类似的规划。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一切都讽刺极了。
“父亲,我娘……不也就是八大胡同里一个唱小曲儿的吗?”
“所以她没有资格进沈家的大门!”沈克山怒目圆瞪,咬牙切齿道:“沈璁,今天我也不怕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娘的肚子争气,趁我喝醉了酒,一个晚上就有了你——”
“那父亲便可以放心了!”沈璁猛地打断道:“我跟一个‘男人’,再怎么胡来,也不会‘铸成大错’,弄出一个孩子,让两个人都追悔莫及!”
“什么叫‘让两个人都追悔莫及’?”气头之上,沈克山也顾不得那些体面,再跟沈璁打什么哑谜了,“你觉得是我亏待了你娘吗?!”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如果不是生下了我沈克山的儿子,你以为她窦凤娘会有那个命,在马斯南路的小别墅里安逸终老吗!”
“安逸?终老?”
这些词的意思沈璁都能理解,但连在一起,他却觉得滑稽极了。
“父亲,您已经快七十了吧?可我娘走的时候,才四十多岁……”
“我三番五次警告过她,鸦片那个东西,不能沾。”沈克山冷漠道:“她那是咎由自取。”
“可她一个富商姨太太……”沈璁眉头轻蹙,一脸疑惑的样子,好像根本听不懂沈克山的话,“若真是活得‘安逸’,为什么要碰那种东西啊?”
“闲的。”沈克山不以为然道:“本来就没什么正事可做,你又出了国,她自然要找点消遣。”
沈璁的母亲,窦凤娘,的确是在儿子出国几年后,才因为长期吸食鸦片导致的慢性病而离世,但她开始接触这东西,是在沈璁出国之前。
也许是因为起初刚沾上时烟瘾不重,她那会抽鸦片的频率还不高,人也相对清醒些,总会避人耳目,躲起来悄悄抽。
作为本来就很少关心的沈克山大概是真的不知道,烟土、烟杆这些东西也都能藏,甚至窦凤娘可以躲到外面去抽,但留在身上那股刺鼻的味道却很难去除。
其实,沈璁早就发现了。
“消遣……”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吧。
就像钱二那样无所事事的人。
“但父亲知道吗,鸦片,还可以止疼。”
“如果不是你……”
想起曾经噩梦一般的回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沈克山曾经做过什么,他自己当然最清楚。
也许是因为心虚,他难得地没有再反驳沈璁的话,沉默了许久后,甚至略略放下了姿态。
“翻年,该二十六了吧?”他尽量心平气和道:“成家才能立业,你也该收收心了。”
“既然坚持要住在外面,你更该早些娶房贤妻回来,照顾饮食起居。”
“父亲娶了大妈以后就‘收心’了吗?”沈璁故意挑衅道:“我三四岁就能叫出十几个姨娘的名字了,没名没姓的更多。”
“那是因为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