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他入道之始,修行路上走的每一步,他的生、他的死、他曾有过的每一点情绪波动、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他心底最细微的念头……他的道。
“我没能发现他的破绽。
“这就成了我的破绽。”
而当方拂歌出现破绽,同样,万事皆休。
双文律抓住了他的破绽。他的剑熔了,便以心为剑,将方拂歌从赤砂海一路迫到了魔渊深处。
“他的道心……没有破绽?”夏遗喃喃,“他的道心没有破绽?”
“也许有。但我没能发现。”方拂歌道。
夏遗的手不由自主攥紧,闷闷坐在那里,好像一块边缘锋利割手的石。
方拂歌看他的眼中有一种奇异的怜悯。
夏遗皱起眉:“你那是什么恶心眼神?”
“我听说,他最近收了一个徒弟。”方拂歌道。
他听到夏遗呼吸乱了一瞬。
“你叛出师门九百年了,还在意他收不收徒弟?”方拂歌轻笑。
夏遗冷冷瞥了他一眼。这魔好了没两天,又来挑他。
方拂歌又道:“听说那是只野猿,天生灵物,力气很大,在剑道上有几分天赋。但是脑子不太好使。横骨开了这么久,连话都讲不清楚。
“书也背不下来,常常挨罚。
“好像前阵子不知道惹了什么祸,把起云峰上的东西弄坏了,整天背着东西下山求人教它怎么修补编竹。”
夏遗桌下的手已越攥越紧。
方拂歌不紧不慢道:“它唯有一点很好——天性纯良,出门历练被人坑了,还肯伸手去搭救这些人,反弄得自己一身伤。
“它已经在起云峰上待了不短的时间,一直没名没分的,这次事后,才被剑尊收了徒。”
夏遗冷冷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继续啊。”
方拂歌却又笑起来:“他不要你了。你何不拜我为师?他嫌弃你这颗魔心棘手,我看这却是难得的机缘。”
夏遗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你跟他斗法的台子吗?出去!”
方拂歌走了。
夏遗手骨攥得咯咯响。
一头白猿……什么都不如他,唯有一点、唯有一点……天、性、纯、良!
他豁然站起身。
他要去南凉洲,把那根碍眼的竹子给砍了!
……
方拂歌遥遥看着不归阜中那道杀剑往南凉洲而去。
一千二百年前,方拂歌遍查双文律的道心。
他成了世间最了解双文律的存在。他知晓他的一切,见证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可是,这些曾经使双文律心动情动意动的七情六欲与往事,如今都不能再成为牵绊他的存在。
可他走得既非道种那般斩却一切的道路,也非魔那般调心如幻万般自在的道路。他的心像一柄剑,剑身一面折射出一切旧影,一面倒映着外物万象,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改变剑本身的刚硬锋利。影只是影。
不是没有情,不是不存在,但一切都不能影响他。
这是什么道?
方拂歌未能寻到他的破绽,反而自己生了障碍。
从那时起,方拂歌就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花了三百年,重整魔渊的情况、给自己布置出一重假幻象,然后,舍尽一切修为,只余一道魂魄,如此,才能进入乾坤不被排斥。
他进入乾坤的这九百年里,度过最开始的艰难之后,化身拜入过无数正法仙宗,学他们的法、看他们的道。
可是,这还不够。
他想扒开双文律的道心,再看一眼。
夏遗到底是不是他的破绽?
……
乾坤重整神道时,乾坤大能在天地立下八柱,双文律拔发顶竹簪,掷于南凉洲,成天地第八柱。
竹簪落地生根,长成一株叶可拂云的竹。
这株竹在南凉洲立了几个月,南凉洲的魔修们竟也就眼睁睁地看着。
一群废物!
夏遗冷着脸来到翠竹下。
竹身挺直,碧翠如玉,顶端的枝叶承接天露,被风一摇,就撒下条条清气。
许多魔修都来到这竹下,试图参悟出其中一星半点儿的意蕴。
他们砍竹子?他们且舍不得砍这竹子呢!
面子算什么?若是能学到剑尊的本事,转修正法又有什么不好?节操?什么节操?魔修要什么节操?
不过,这群不要面子的魔修在见到夏遗后,就一个个都溜了。
这杀星怎么来南凉洲了?!他不是一般都待在北凉洲不出门吗?
夏遗一张脸凶得煞气逼人,他现在没心情理会周围这群魔修,长眼色的都跑了,不长眼色的……
他目光一横,捉到个在不远处徘徊的身影。大约是仗着自己的修为,觉得可以在这个距离看一看热闹。
“楚狂人?”夏遗裂开嘴,“他没告诉过你,我再见到你,就要杀你吗?”
楚狂人心中警铃大作。
他来竹下,本是和其他魔修一样的原因,并没有想到会遇见夏遗。
楚狂人听说过夏遗,但还从没和夏遗打过交道。他这是哪得罪了夏遗?怎么一见面就要喊打喊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