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本是世间最易得的情感,可是在季家,却成为了奢侈品。
尽管姥爷生前从未说过什么,但李牧遥告诉唐沁,他一直都知道,老人家最是盼着一家和睦的。
就算有些裂痕永远不能修复,有些人永远不可能回来,他还是想要尽可能地让……那些能回来的亲人,时不时的回来看看,看看他这把老骨头,还有这两个孩子。
二十几年来,季老爷子身边就只有老四夫妇两个,老大老二留下各自的孩子远走他乡,见面的频率以年为单位计算,老三杳无音讯,多年来没有一点消息,说是生死未卜都不为过。
唐沁说的没错,李牧遥确实连想都不敢去想姥爷临终前的情形,他知道老人家一定是抱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和痛苦离开的,尤其是在见过那个三女儿之后,他那颗饱受折磨的心,不知又会增添多少痛苦。
所以李牧遥才选择躲避,一个人躲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去麻痹自己,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去想那些痛苦的画面。
而白晓星的坚持,命运的推动,许许多多的牵绊让他不得不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重新面对这一切,重新审视那些痛苦背后真正的意义。
最终就像白晓星说的,他也觉得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唯独能为姥爷做的,能够略略弥补遗憾的,就是完成老人家未竟的心愿。
于是在这段时间的努力下,李牧遥下大功夫在厨艺上,并且在自己的概念里定义王府菜已经初具雏形,他以为自己做的也算是实现了一定的传承,可是前几天闹上门来的人却说,真正的王府菜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味道。他想装作这些人是来无理取闹的,不成想季荆却因此亲口承认,王云志见过姥爷生前一直在尝试着复原那些菜谱。
可是那些菜谱并不在姥爷的遗物当中,季荆怀疑是那个三女儿拿走了。
于是这些日子,李牧遥在不断收集到的信息碎片中提取出一些有效信息,那就是自从老爷子的饭馆被关停之后,回来的不止三女儿季莹一个人。
还有老大和老二。
最为讽刺的是,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老大和老二竟比多年伺候在身边的老四到的还要及时。
李牧遥仔细回想自己得到消息后跌跌撞撞赶回来的情形,他记得那次大闹的导火索是因为王云志大操大办,以要给老爷子办理全村最风光的葬礼为由,请来许许多多的社会朋友和浩浩荡荡的车队,来人嘈杂喧闹,使得本该肃穆悲伤的现场竟是一派极为讽刺的热闹场面。
家里人手不够,王云志便指使李牧遥和白晓星为他的朋友们忙前忙后,这使得本就悲痛茫然的两个人都没顾得上好好的给老人家守个孝。
一直到有几个人竟支起桌子想玩牌,还指使李牧遥跑腿去为他们买几副扑克牌,这才逼得他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掀翻了那张桌子。
现场乱成一团,李牧遥被巴图他们拉走,和白晓星一起被送到季萍和季莲那里。见到各自的母亲,在人类血缘关系的条件反射下,他们这才真切的感受到巨大的悲伤留,痛哭流涕。
姐弟二人哭了好久,一直哭到季萍失去了耐心,她没有开口安慰,而是出声指责,那些莫名其妙的责备,李牧遥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姥爷的离世,母亲竟全都记在了自己的头上。
很快外面传来消息,送丧车队已经准备就绪,老爷子该启程了,叫他们赶紧找台空车坐上去,免得赶不上。
这消息对李牧遥来说简直是不敢相信,玉簪村的葬礼讲究极多,要逝者的长子为其完成一系列的仪式方能正式“上路”。姥爷没有儿子,李牧遥觉得这些事就该由他来完成,是该由他为姥爷引路,却没想到,他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个“被通知”的存在。
多种情绪在体内冲击交织,终于李牧遥忍不住跑出去截停头车,疯狂的与前来劝说的人扭打起来。后来就是季萍追出来痛骂他,所有人都指责他做的不对,李牧遥的情绪彻底崩溃,最终狼狈逃离……
时至今日,李牧遥再次回忆起当初的情形,依旧会感到痛彻心扉,难过与悔恨交织,无论是梦里还是走神的一瞬间,都会毫无预兆的入侵他的思绪。
李牧遥对唐沁说,他只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那样的时候,母亲季萍会那样对带自己的儿子,她明知道他和姥爷的感情有多深。
就算她也是因为悲伤,可一定要给他人带来伤害才会减轻吗?
何况那个他人也不是别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听闻李牧遥的过往,面对李牧遥的不解,唐沁的心疼得如刀子在割一般。
李牧遥想不通的事情,唐沁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季萍的亲生儿子,而是季莹生下来却无法带走的那个儿子!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唐沁站在季萍的立场上,也是没法正视这个孩子的,她最多只能做到不虐待他,但要是让她尽一个母亲的责任,那是玩玩不可能的。
所以她理解季萍,却无法苟同她的所作所为。
既然无法接受,那为什么要成为李牧遥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还有季莹,既然割舍不下,为什么还要弃他而去?
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