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祖上和鲍家曾有过姻亲关系,尽管到了他们这一辈,血缘已经淡化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鲍大哥始终把季老爷子当作亲大爷孝敬。
按理说李牧遥该称鲍大哥一声叔叔,可是鲍大哥今年还不到四十,李牧遥没法对着一个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人叫叔叔,所以这么多年他们各叫各的也都习惯了。
当年季老爷子发丧的时候,鲍大哥不顾争议循着汉族的仪式给他打幡摔瓦嚎啕大哭,伤心痛苦的程度比之多年的女婿王云志不知要真切多少。
当然,这些事李牧遥根本不知道,都是后来从白晓星的口中听说的。
鲍大哥做的这些事,虽然有违祖上的规矩,村里不少人对此也颇有看法,但从没人敢当面说些什么。
就算说了鲍大哥也毫不在乎。
毕竟鲍家在村里的地位相当的高,村镇两级政府每年都会带领全体党员干部学习鲍家当年的光辉事迹,感念他们家族为村里做出的贡献。
鲍家是跟随一世活佛从蒙古高原南迁而来的蒙古族分支,早在三百多年前玉簪村设立之前便已生活在这一带,主要职责是为祥云寺驯养马匹。
清朝中期祥云寺形成规模后,特批几大姓氏在玉簪村落户,鲍家因与祥云寺的渊源最深,获赐大片土地用作牧场,保持本民族的生活习惯。
后来随着祥云寺的不断发展扩大,各地应征而来的外来人口不断涌入玉簪村,使得鲍家的牧场被不断缩小,到了民国时期,牧场连同所有的耕地尽数被当时的政府收回。
时光变迁,很快到了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那段时期,为了守卫家园,祥云寺的僧人和玉簪村的村民自发成立抗战队伍,鲍家因为擅长骑射且骁勇善战,被共同推举为民兵队长。
当时的鲍家兄弟不负众望,始终奋战在前线,而就在抗战即将取得全面胜利的前夕,穷途末路的敌寇进行了一次丧心病狂的反扑。
在那最后一战当中,鲍家人浴血奋战,直至族中成年男性全数战死,只留下两个襁褓里的男孩。
新中国成立之后,鲍家战死的男儿被追封为革命烈士,村里至今还保留着当时的影像资料,照片上两个瘦弱的小孩抱着黑白的相框站在台上接受这份荣誉,台下的老弱妇孺哭成一片。
再后来,季老爷子的祖辈主动承担起抚养鲍家后人的责任,但因时代背景造就的条件太差,当时的小男孩只养大了一个,也就是鲍大哥的爷爷。
只可惜,鲍大哥的父母在他十来岁的时候相继离世。更令人心痛的是,鲍大哥年近四十至今未有一儿半女,后来在村里老人的建议下,他回到内蒙古找到族亲,在鲍家的旁支中领养了一个小男孩。
如今,鲍家这一支连同养子一共算上就只有三人,成了玉簪村最小的家族。
好在,鲍大哥活的很是通透,没有族人,就远离村舍回到祖先生活的牧场。
没有父亲,就把季老爷子当亲爹孝敬,没有儿子,就把全部的精力投给了这个养子。
没有兄弟姐妹,就把李牧遥和白晓星当做至亲之人。
所以这次再见面时,他才会如此激动。
鲍大哥是放下手里的活迎过来的,李牧遥不好耽误他们干活,便催着他们去忙,说自己先带唐沁转转,待会儿再聊。
可是鲍大哥许久没见李牧遥,哪里肯轻易离开。
这三年的时间,对于他的煎熬也不在少数。
因为人脉有限,鲍大哥不管多么心忧都无从寻找李牧遥的下落,在百般逼问下,这才从白晓星的口中零星听说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如今见到他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激动的热泪横流不肯离开,搂着李牧遥说个不停。
好在鲍家嫂子有眼力见儿,看到唐沁在一旁尴尬的站着,看出她根本听不懂蒙语,想给李牧遥一些带她适应的时间,将语言切换成汉语劝了鲍大哥两句,催着他先去喂牛,之后再回来叙旧。
鲍大哥这才反应过来,乐呵呵的去忙活了。
唐沁倒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她一早就听说过鲍家的故事,但因为语言不通,又有王云志夫妇中间传话,所以才没有踏足过这里。
如今看到他们夫妇二人的质朴模样,心中就只有敬重和钦佩。
看到李牧遥和他们的关系亲如一家,又对李牧遥的人品多了一分的肯定。
何况此时站在这片古老的草场,看着圆木建成的围栏顺着弯弯曲曲的土路一直通向远方,唐沁真正感受到了一种天辽地阔的豁达,胸腔中是说不出的舒坦。
“如果没有认识你,我怕是直到项目结束都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看看。”唐沁望着远处,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多走走总没坏处的。”李牧遥答道。
“看到他们这样的生活方式,就好像时间倒退了三十年,看起来真的好惬意、悠闲。可是……从他们的皮肤状态上也不难看出,这里的条件应该是非常艰苦的。”唐沁心中满是疑惑,“他们……为什么不回到老街上去生活,为什么一定要过这样的日子?不是说这里的汉蒙两族早已不分你我,亲如一家了吗?”
“害怕遗忘。”李牧遥道。
“害怕遗忘?”唐沁没能听懂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