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拐杖戳在地面的声响异常响亮，在黄土地面留下一枚浅淡的小坑，在瞧瞧老爷子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面沉如水来形容。
虎老威犹在，阖家上下一时间不敢再高声言语，仔细揣测着到底有什么事情能惹的老爷子这样子失态。
三十几口，唯一没有受影响的怕只有老太太一人，神色如常的用着可以说是寒酸的晚饭。
“爹，用饭吧。”
赵越硬着头皮想要搀扶老爷子，没想到却被一把掀开。
老爷子径直走到主位端坐，囧囧目光扫视家里每一个人，似有话要说。
赵越和他婆娘韩凌霜的脸色顿时有些好看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儿，不知道为何老爷子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的面子，两人对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哪里开罪了老太爷，只得闭嘴，缩起脖子装起了鹌鹑。
多说多错，今天这个出头鸟，谁当谁倒霉…………
“有话就说，不然就好好吃饭，黑着一张脸倒人胃口算是什么回事儿。”
老太太嫁入府中四十载，和老太爷的感情不说伉俪情深，也算是相处的颇为和睦，虽然对他偶尔行事有些看不惯，也是敬重多一些，一些事情看破不说破，更何况不论是嫡子赵卓，还是两孙儿，处处压了那些个庶子不只一两头，就算是自家嫡孙媳妇魏氏，也是魏国公独女，地位尊崇，嫡脉的地位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但是自从长子、长孙，为了这个貌合神离的大家族白白葬送卿卿性命，老太太对老太爷的态度一下子就淡了。
赵云澜‘出嫁’，更是好像斩断了两人之间仅剩的牵挂一般，老太太渐渐发现，自己对相处了大半辈子的枕边人，竟渐渐生出了相看两厌的感觉……
是以才有了今日在诸多小辈儿面前不给他一点儿面子的做法。
老太爷也不恼怒，只是张着两枚炯炯虎目，打量着家里每一个人。
“老爷，气大伤肝，先用些饭菜……”
赵越生母，也就是赵老太爷的一房姨娘，身着素衣，花白的头发仔细梳了简单的发髻，依稀能瞧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此时正小心关注着老太爷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将一碗热粥轻放在老太爷面前，脸上满是讨好的浅笑。
可赵老太爷好似并不领情，眉头微皱，柳姨太太心里的弦‘唰’的一声绷紧，指尖无意识的刺入掌心，心脏突突跳的极快。
她本是妾室，还是没有丝毫名分的‘贱妾’，一顶绿花轿，一角侧门，便到了赵府。
‘妾’者，乃是‘立女’，其实就是主家的奴婢。
别说和老爷、主母一桌吃饭，她作为最为普通、低等的妾，就连贴身伺候用膳的资格都没有。
仰看了大半辈子老夫人的脸色，活得畏畏缩缩。
好容易老夫人嫡亲一脉老的老，小的小，死的死，滚得滚，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个贱人良妾‘安氏’也病死在半路上，而在诸多庶子中，赵越似乎颇得老太爷重用，就连自己的孙儿赵祯似乎都颇得老太爷眼缘，昨日赵云澜那贱人出嫁当天，便被老太爷叫到屋里亲自考核了功课……
如是种种，让伏低做小的柳姨娘有了一种错觉……她好像能站起来了！
“哼……”
老夫人嗤之以鼻般，轻蔑的冷笑声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耳中，柳姨娘身子顿时僵住，心思电转，惊骇之中，那点儿蒙上心脏的猪油，渐渐被灼干。
她好像办了一件蠢事。
果不其然，赵越瞧她的神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埋怨、惊诧、愤怒……
“老爷……”
喉间微颤，刚想出声，黝黑的拐杖轻轻磕了一下地面，柳姨娘顿时收声。
“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的是谁不言自明，大家心里门清儿。
柳姨娘苍老的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就连赵越和寒凌霜都觉得面上火辣辣，那些隐秘的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让他们一家好似浑身张刺儿一般，不自在的紧。
可还没等赵家另外几位庶子快活够，老爷子继续开口。
“赶紧瞧瞧你们这副样子，才到这里几天还真把自己当成泥腿子了不成？”
“难道我赵延年的子孙都是一群目光狭隘、胸无大志之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黄口小儿都知晓的道理，却还要我这个老头子一点儿一点儿教给你们？”
“当真甘心一辈子蜷缩在这弹丸之地不成？难不成当真做着青天白日鸿蒙大梦，梦醒之日赵家便屹立皇都？”
“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当真是亵渎了那些圣贤书。”
拐杖‘砰砰’直响，老太爷嗓门越来越高，到最后声如洪钟，震耳发聩。
赵家晚辈大气儿不敢喘，垂头受教，再也不敢漏出幸灾乐祸的神态。
当真是年岁大了，老太爷靠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捋着胸口顺气儿。
瞧着黑压压一片头颅，却在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赵延年暗叹一声，唏嘘不已。
同时也在暗暗反问自己：难道……当真要折在他这一辈儿嘛……
“祖祖……不鸟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