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进眼中的最后一幕, 是前辈在被血色吞噬之前,异常平静投来的那一眼。
说是脆弱的身体即将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但他看上去并没有像是失控的样子。唯一完好的右眼眸色清冽, 成为赤红之中唯一一点鲜亮的绿意,仿若笔直穿透混沌海的塔光,衬得血月暗星晦涩无光。
没有人之将死时的痛苦绝望,安然得像是失去了五感,似乎还有微笑过一瞬。
但在场的仅仅几人知道, 他并非没有感情, 只是极好地克制住了,即使是早已做好准备的前辈, 也会由于时间不早不晚卡在了黎明前夕, 稍稍感到遗憾。
将自己不能如愿毕业的可惜,转托在心心念念想着参加毕业仪式的“幽灵”们身上, 就能姑且聊以慰藉了?
“幽灵”们说去他妈的, 且不提他们压根不是鬼, 就算是,带着已逝之人的礼物和祝福见证完仪式, 看完了, 心满意足成佛——这个结局难道就能算圆满么?
简直烂透了。
而且,毫·无·实·感。
他们没有看到笹谷椿最终【自杀】的画面,就被突然汹涌而至的海浪冲开,视野被无边无际的红色填充。
血色的海水不知来源,像是从虚空之中的某道裂口漏出,刹那间将警校淹没。
咕噜咕噜, 血水灌入熟睡的人们的房间, 却只持续了一瞬, 他们因此不觉窒息。
滔滔血水在即将冲出校门,从四面八方淹没整座城市前,似是猛地撞上了透明的墙,肆虐之路截断,被密不透风地封锁在有效的空间内。
浪花在结界内翻涌咆哮了一瞬,便毫无征兆地凝固,消失,再无痕迹。
降谷零等人对自己被血水没过头顶的过程感知无比清晰,但同样没有窒息感。
彼时他们心里并没有想太多,只顾着奋力抵御阻挡前进的推力,到不知情况的前辈身边去。
某一瞬间阻力忽减,双腿终于可以顺畅挪动,他们自然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然而,一步冲破了血海与黑夜,一步跨过了时间和死亡,脱困之际,光明骤降。
原先就离前辈最近的降谷零冲到了操场中央,犹带惊慌的表情不变,挥出去的手狠狠抓到了一把空气。
“……”
什么时候,天亮了?
从深夜到清晨,就像随手拉了一下灯绳那么简单,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降谷零看到了打着哈欠慢悠悠到操场边集合的人。
金发青年茫然四顾,被按下暂停键的思绪与动作无不显得僵硬。
在他后面,同样咬牙奔来的四人堪堪停下脚步,错愕地面对做梦一般的明媚白天。
在这里,找不着半点血夜崩塌的遗迹。
而同样的,也找不到——
前、辈?
“前辈呢?!”
他们立即四处寻找起那道熟悉的身影,留在记忆最后的画面久久不能抹去,心脏持续不安地跳动,多想告诉自己那是幻觉,风平浪静的此时才是真实。
可是,没有自欺欺人的机会。
“你们看到了吗。”诸伏景光的声音说不出的低沉。
“我想,应该不是错觉……恢复清醒的时候,我好像看到‘8.31’下面那一个横框选项解锁了。”
竖列串联的七个横框,由昏黑转为明亮的第二个框内,毫无疑问刻印着“8.30”。
如果是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意思。
如果,这才是副本故意隐瞒的最大恶意……
——开什么玩笑?
说顽固也好,说天真也罢,不是亲眼确认绝不相信,他们的目的没有变,还是要赶紧找到前辈。
“你们在找什么?”
疑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恍惚间与不久前的清晨重叠:“非要和我们一起训练的人是你们,每天早上都消极怠工的人也是你们,你们到底……”
画面在此刻定格,时针疯了一般狂转一圈,日历离奇地翻回了前一页。
重新出现在眼前的笹谷椿与昨日一般无二,乃至于带有些微无奈的表情,也保留了下来。
“最后两天,你们到底还参不参加?”
最后……两天……
两天!
无意间出口的关键词唤醒了瞪着他凝固的雕塑,不过,笹谷椿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五个幽灵望向自己时,神色会如此悲伤。
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们前几天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如今只是憋不住地情绪外露——但,悲伤从黯然的眼里溢出,几乎说不出话,这个程度兴许还是太夸张了点。
“前辈……”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抱歉?”笹谷椿皱眉,“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他不可能明白。
你在我们的昨天死掉了,我们又来到了你的昨天,接下来,可能还会去往你的前天,再前天——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得明白啊。
“你的结局,已经定下了。”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笹谷椿本人或许,不,他肯定会接受,不能接受的是身为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