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玄从袖中摸出糖盒,虞瑶免不了多看几眼,反应过来大约是随着那些书册子一并叫人送到别院的。正因她多看的这几眼,换来口中猝不及防被塞了颗梅子糖。酸甜滋味在唇齿间漫开,她略带愕然看向楚景玄,见楚景玄只笑不说话,收起糖盒便去从橱柜里翻出干净的被褥。
眼瞧着楚景玄抱着被褥走向房间里的罗汉床,虞瑶追上去。
“陛下做什么?”
楚景玄将被褥放在罗汉床上,撤走罗汉床上的榻桌,语气轻松回答:“给宁宁守夜。”
虞瑶微怔,想起他白日说过的话。
“熬夜毕竟伤身,你回去休息,不用挂心。”楚景玄整理着床褥,对虞瑶说,“我留下来照顾宁宁,你便能放心睡觉。休息好了,白天才有精力照顾她。”
他语气仿若稀松平常,虞瑶却听得难受。
也更加为那几句伤人的话后悔。
收养宁宁的人是她,与宁宁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人同样是她。
楚景玄明知自己和宁宁没有血缘关系,依旧愿意冒险照顾宁宁,派周太医为宁宁治疗,无非是知道她会着急。
她实在不该恶意揣测。
只是明知他与从前不一样,内心深处始终不敢全心信任,害怕会重蹈覆辙。
虞瑶愣愣的。
楚景玄将被褥摊好,再从橱柜里抱出一床锦被,便催促虞瑶去沐浴睡觉。
虞瑶站在罗汉床前没有挪动步子。
不知她在想什么,却看出她情绪不太对,楚景玄一笑,故意说:“这罗汉床毕竟只能睡一人。”
以为虞瑶会因为这调笑之言而负起离开。
但此刻,她抬眸静静看他,面上丝毫辨不出从房间出去的意思。
“我下午翻过医书,说染上天花,约莫三个人里有一个人要活不下来。”虞瑶看着楚景玄,低声问,“倘若遇上最糟糕的那种情况,陛下不怕会后悔吗?”
“怕。”楚景玄默一默,回答虞瑶。
随即又是一笑,“我怕你有事,会离开我,我也怕我出事,再没有机会陪在你身边。”
“正因为害怕我才不愿意走。倘若我们两个人中间最后有人要出事,我情愿那个人是我,那么这些日子可能便是我们最后相处的时间……瑶瑶,我不想浪费,哪怕一日、一刻钟,我都不想浪费。”
“我明白过去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让你对我没有信任。”
“这些是我自作自受,若是你接受不了我,我以后可以不打扰你,但起码现在,不要开口赶我离开好不好?”
他反复向虞瑶解释自己的想法。
却不敢说这些心思能得到虞瑶的谅解与宽容。
楚景玄同样不知虞瑶心中那份懊悔。
其实白日靠在楚景玄怀里哭泣宣泄情绪时,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让人想要依恋和依靠。
与之相对,不安的情绪滋生,乃至在她心底不停疯长。
她怕自己贪恋依靠,怕自己沉湎他的体贴保护,怕那会变成一张温柔的网,令她无处可逃。
虞瑶看得楚景玄好一会,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对楚景玄说,默许他留下照顾宁宁便心思沉沉出去了。
可夜里起初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一时梦见过去在宫里的生活,一时梦见在灵河县的那些日子,一时又梦见楚景玄在边关征战沙场……终究没能睡个好觉。
翌日清早醒来,虞瑶眼下两片乌青。
她洗漱梳洗过去看宁宁,楚景玄已经喂宁宁用过早膳、喝过药。
而一夜过去以后,比起前一天,红疹蔓延到宁宁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