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山江面上这段戏,不需要转场,也不需要搬动剧组那台老掉牙的摄像机,大家静静地等待天黑,趁着傍晚的余光拍摄下一条陈光蕊被刘洪打进江里的戏。
画舫上除了马兰与唐秦,再无他人。
马兰借口回船舱休息,唐秦就没有跟进来,虽然是演戏,虽然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这个年月,青年男女说话还是会脸红的。
马兰定定地看着江上的流水,从戏校开始,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舞台上,荧幕上,荧屏上,她都能碾压对手,不论与她对戏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可是今天,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舞台不属于自己。
不是舞台,是在镜头前!
她看得出,唐秦的表演借鉴了越剧的程式,越剧的动作和表情,他不动声色地融于表演之中,没有了戏剧的夸张,一切都恰到好处。
举手投足,张驰有度。
是不是换个人跟他搭戏,他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发挥了?马兰问自己。
不是的,她很快否了自己的答案。
这条刚开始的时候,是在船舱里喝酒,唐秦的表现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就是一个越剧的普通小生的样子。
一个装台工,演到这个程度,也难为他了。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的表演节奏就被他带偏了呢?
对,就是从走出船舱,从他在舱门前亮相开始,虽然她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但他的背影里全是戏,特别是当他转身掀帘,她看到了那双眼睛的时候。
就这样,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一路跟着唐秦在演……顺着唐秦的节奏在走。
因为那双眼睛,与她以前碰到的演员真的不一样,那是一汪深情,眉宇间极尽写意,神态中尽显精彩……
精彩得把她的戏路都带偏了。
其实她是想看那双眼睛的,却偏偏不敢看,不敢与他对视,因为在这双眼睛里、暧昧、关爱、安慰......或许还有一种纯真,一种男人的纯真,让她心疼的纯真。
可是,我是马兰啊!
从戏校毕业,几年间就成了剧团的台柱子,什么时候她能让人带着演戏?
“饿吗?”
正想着,唐秦已然走进舱门,江上已经起雾了,团团白雾悠悠飘荡,让他的眼神显得越发迷离。
它有点飘忽、有点神秘、有点情深,又带着温暖,安抚心灵。
既像无辜孩子流露出的天真无邪的目光,时而又有中年男子安之若素的淡然。
总之,能轻松触动你的灵魂深处,甚至……电到你。
“不饿。”马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然站了起来,起身走到了唐秦身边,走到唐秦面前她才知道,可是她仍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鸡蛋,吃吗?”唐秦笑着递过一个鸡蛋,“补充一下体力,马上就要开拍了。”
……
天色擦黑。
江雾迷漫,岸边芦苇丛杂。刘洪持篙,凶相毕露,鬼鬼祟祟来到陈氏夫妇二人身后。
此时,陈光蕊一手揽住殷温娇的纤腰,殷温娇依靠在陈光芯身上,繁华过后,随遇而安,骑马泛舟,纵情山水,此生与君永不分开……
正当殷温娇深情地注视着陈光蕊时,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殷小姐闻声转身,大吃一惊:“啊!”
刘洪一个箭步跑到陈光蕊面前,挥篱行凶,陈光蕊被打落水中。
殷温娇大惊失色,奔向船边:“陈郎……”
浑黑的江水让殷温娇痛不欲生,她挥身重重地打了刘洪一个耳光。
刘洪丢下竹篙,逼近她,殷温娇又惊又恨地看着刘洪,刘洪步步逼近,殷温娇转身欲跳江一死。
刘洪跃步上前,拉住殷温娇,“行了,行了,没听到导演喊停了,今天太顺了,两条都是直接就过,哎,你别跳啊……”
马兰身材苗条纤细,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了,但是现在,韩善续感觉到自己拉不住她了,“小马,听我说,……这是拍戏……导演都喊停了,剧本中没有你跳江这一节……”
他看看漆黑的江面上,只有陈光蕊的帽子在随水飘荡。
“杨导……”韩善续看着小船上的杨洁,“小马入戏太深了,这一耳光,她是真打啊。”他捂着自己的腮帮子,感觉腮帮子可能都鼓起来了吧。
这个小女同志,下手咋这么狠呢!
杨洁也不说话,她自己个也很心痛,她恨恨地盯着韩善续,仿佛他真的就是恶人刘洪,她恨不得也给他一耳光。
才子佳人,就这样天人两隔。
马兰不由哭出了声……
此时的马兰,真的感觉到心在疼,以前她只知道有心疼的说法,以为那只是比喻或者夸张,可是,原来心真的会疼,还是在拍戏的时候。
听到哭声,大家都很难受,没有人说话,阮若琳台长也沉浸在戏中,刚才这段,马兰演得真好,小唐的发挥倒还在其次,但是两人通过肢体动作、面部表情来表演,即使听不到台词,大家看到这对璧人阴阳两隔,也会出离愤怒。
这就足够了!
咦,小唐呢。
黑沉沉的江面上,只有一顶帽子随波逐流。
“小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