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一提点,叶婴也想起何敬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彼时她毛骨悚然,似乎一瞬间触及了问题的核心,仔细想来却怎么也捉摸不明白:“可何百盛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吗?”
颜予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投向黑夜的目光中尽是讥讽:“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何恬。”
“何恬?谁?”叶婴闻言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又忽而遭了雷劈般汗毛倒竖,喊出了声,“江恬?”
颜予淡淡地瞥过她因错愕而睁圆的眼睛,里头好似有万千星光跃动:“何百盛已经年近半百,又只有一个女儿。为了能诱骗女子进府好做他们的肮脏生意,就找了个‘儿子’,方便娶上许多个所谓的妾室。”
“竟是这样。”叶婴怔怔地感叹道,“难怪那时江恬要这么恶劣地赶我走,就是怕我发现那间满是女装的屋子其实属于她。”
“蒋善儿之死毫无疑问出自何家人的手笔。”颜予语调十分笃定,“她是被灭口的,而后这桩罪行又被栽赃在了何敬身上。”
叶婴大彻大悟地点头不止,颜予这一席话将她的整个认知都翻了过来:“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何敬没了,以后的拐卖生意还怎么做?”
“你别忘了,何敬喜欢蒋善儿。”颜予想起方才的情形,这堂堂八尺男儿竟为了一个女人而痛哭流涕,便觉得不可理喻,语气间也不自觉夹杂了些轻蔑,“他隐约明白是谁下的杀手,便想来一场玉石俱焚。可惜被何家人察觉并先下手为强,设了条毒计叫他成了替罪羊,一石二鸟。”
叶婴认真听着,叹了口气,喃喃道:“是的。强占自己的继母加上杀人藏尸,他很快便会被判死斩头,没有人会听一个杀人犯的话,届时一切都了无痕迹了。”
“真毒啊。”她失神地感叹,眼前浮现出何百盛伪善的老脸,还有江恬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颜予无奈地看向她依旧不甘的神情,好言相劝道,“这何府上下全是老得快要死的仆从,你还能挖出什么证据来指控真凶?还是趁早睡吧。”
叶婴怔怔地松开搂住他的手,站起身向门外缓缓走去。是的,他们作为局外人,已经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办法了。失望?不甘?也都无所谓了。颜予说得对,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钱而已。
门轻轻关上,屋里一瞬间再次被令人脊背发寒的冰冷与寂静笼罩。在某一刹那颜予又感到了那股陌生的失落感,但也只有一刹那而已。他重新脱掉了那件强行被叶婴套上的长袍,如一具死尸般笔直地躺在了床上。
而还没等他阖上眼,耳边便传来了“咣当”的破门而入声,连同女人兴奋的喊叫:“我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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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予绝望地被她拽着,一路向后院疾走而去。他身上依旧是被叶婴强行套上的外袍,还没来得及扣上腰带,看起来凌乱不堪仿佛是刚被捉奸在床。
叶婴焦急地张望着,果然在走廊尽头看见了那熟悉的佝偻身影。她依旧坐在小椅上,脸对着后院的花园,即使蒋善儿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
她缓下脚步,走至她身边,轻声打了个招呼,尽量使自己和善些:“阿婆,这么晚,还不歇息吗?”
老妇缓缓扭过头来,叶婴这才看见她那张皱褶密布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说,人死了,会有灵魂吗?”
叶婴为难地僵住,不知如何开口。半晌还是决定撒谎以作安慰:“自然有的,您方才不也看见了吗?”
“那不是善儿。”老妇却十分坚定,声音愈发尖哑,以至于愤恨,“那是何百盛的诡计,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说着她又失声痛哭起来,浑浊的泪滴落在地面上,很快便没入了灰尘。一个死气沉沉的宅子,积灰就算是下午刚打扫过也会迅速铺满。
“是我害死了善儿……”
叶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蜷缩成一团的可怜妇人,她原以为她会知道些内情,却没想到无意间找到了一位关键人物。
她矮下身段,轻拍她弯折的脊背,柔声细语道:“阿婆,您能否告诉我,这宅子里都发生过什么?”
老妇微微抬起眼,看向她。或许是年龄,又或许是眼里那股不通世故而耿直善良的光太像她的善儿,老妇终于忍不住内心哀恸,抱住她泪如雨下,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个昏暗无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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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便进了何府做长工。那时候何百盛还只是个做布料生意的行商,正巧赶上与北夷诸国的商道开通,发了笔横财。”
“可是这几年生意不景气,早年攒下的家底慢慢地耗光了,经常有催债的到府门口来叫骂。后来有一天,何恬不知从哪找了个长得与何百盛很像的年轻人,名叫赵敬。起初是当管家,后来直接改了姓,被认作亲儿子。”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何家的肮脏勾搭开始了。他们打着为何家独子招妾的名号,诱骗穷苦女子进府,然后便转手卖掉,有时一月一个,有时几日一个,就这样赚了许多黑心银子。”
“他们怕事情败露,就把府里的年轻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