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陈昭便感受到了黄土高原的气息,他现在正蹲在玉米地边抽烟,一个典型陕北老农打扮的中年人正温和地看着他,咄讷地说:“我就在你后头走着……我让兰香先回去了。我怕你万一想不开……”
这熟悉的台词让陈昭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故事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现在是七五年下旬,孙少安身为双水村一队的队长,因为划分猪饲料地的问题,被大队支书田福堂抓住机会,到石圪节公社告了他一状。
而老田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阻止“胆大妄为”的孙少安与他的女子田润叶谈恋爱。
结果因为这件事闹大了,县一把手冯世宽十分重视,责令石圪节公社开会批判。
于是孙少安和其他几个村子里的队长被拉到石圪节公社,狠狠地被批了一番。
会开完之后,孙少安让父亲孙玉厚和小妹孙兰香先回去,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准备疏散一下郁闷的心情。
这烂包的世情,已经把孙少安折磨的够难受了。谁曾想又偏偏遇到这种事。
其实对于这场大会,孙少安已经不在乎了。
他终归已经是个农民,不怕什么,难道连?头都不让握住不成?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们家,还有我孙少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怕啥?
无非是找不到媳妇了而已。
但孙少安难受的是,他担心由于他的这件事会影响少平和兰香将来的前途。这俩孩子与他不一样,以后要是有个出门的机会,会不会受这件事的“影响”呢?如果影响到他两个人,他就会痛苦一辈子的……
所以孙少安走一路愁一路,最后躲到一块玉米地里抽烟解闷,结果自己的父亲也跟了过来,生怕他寻了短见。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昭附身到孙少安身上了。
听到孙玉厚发自内心的关爱,陈昭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他把自己操持大的辛苦。
当初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各种耳提面命,谆谆教导,希望自己能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有出息,但自己却始终没把重心放在用功学习上,最后黯然落榜,跑去参军。
当兵的时候,父亲也是电话里语重心长,希望他能认真训练,争取能提干留在军营,既能为国争光,也算出人头地。
可自己却一门心思头铁,非得退伍想着创出一番事业,结果连连碰壁。
要不是有功德系统,自己只怕依旧一无所有。
所以听到孙玉厚的话语,陈昭忍不住鼻子一酸,但是随即恢复过来,咧开嘴笑道:“爸,你放心,我没啥事。公社的白主任已经找我谈话了,让我放下包袱,我听根民说过,这个白主任有知识有本事,县里的大领导也很看重他,既然白主任说我没事了,那肯定就没事了。”
他口里的根民是孙少安的同学刘根民,现在石圪节公社做干事。
而公社书记白明川是一个思想成熟、言行稳重的基层干部,曾经和田福军把酒言欢,说出了对当前形势的看法,获得了田福军的认同。
而这个人也不热衷抓人去闹腾,和隔壁公社的投机小人周文龙相比,可以说非常有良知。
所以他在全公社社员心目中,还是比较有威望的。
陈昭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到孙玉厚脸色缓和,陈昭又道:“爸,你放心,我不会出什么事!我才二十三,从十三岁开始和你一块撑扶这个家,别看现在不行,过两年世事转变了,咱们的光景会翻起来的。再说,少平和兰香也快大了,咱两个一定把他们的书供到头。咱家七老八小,就看咱两个撑扶这光景哩。你不要灰心,门里门外的大事总有我承担哩……”
孙玉厚听了儿子的一番话,就难为情地用手掌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揩掉,在鞋帮子上擦了擦手,然后沉痛地说:“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一辈子没本事,没把你的书供成,还叫你回来劳了动。受苦不说,你这么大了,爸爸连个媳妇也给你娶不回来。爸爸心里象猫爪子抓一样,死不能死,活不能活啊!”
陈昭拿出一支旱烟卷,想了想又把它扔了,说道:“这烟我以后也不会抽了,我现在年龄不算大,将来也不会打光棍,大不了自个找一个就是!只要财力少,我不挑拣人。女方不嫌咱家穷,能和咱们一块过光景就行了。”
“你也不小了,得看着给你瞅个媳妇。只要有你合心的,财礼多少不怕,咱们打闹着借,慢慢再还。我现在还能出山哩,少平高中也快念完了,咱父子三个熬上几年,就会把帐债还完的。”
“彩礼的事不要说了,少平虽然高中快读完了,但我瞅着高考早晚得恢复,咱们得让他去上大学,还有兰香。他俩都是一等一的好娃娃,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能有出息。咱们得把劲用在他俩身上,所以咱们就不要找彩礼重的人家,有我也不想掏,我也不会娶。只要这俩孩子翻了身,咱们家也就翻身了!”
“可是天下没有不要钱的人家啊!”
孙玉厚的注意力,依旧在彩礼身上。
陈昭摇摇头道:“慢慢碰吧……爸,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家里人一定心焦得不知咱两个出了什么事。”
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