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反了!”
“镇北王反啦~~~~”
快速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呼声,从远而来,混杂成大战前夕的嘈杂,在八月下旬的皇家观景曲廊里回响着。
但这样的消息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骚动,也不曾点燃此间的不安。
皇帝似乎早为这一天准备许久了,只要镇北王一反,北地的防线会迅速地构建起来,化作数道防御线以抵挡镇北王的攻势。
他听到传呼声时,正站在万阳殿前看着那“万阳朝天图”的玄奇雕塑。
据传,这雕塑乃是皇家历代相传。
但“据传”不过是“据传”罢了,事实上,这雕塑不过是个赝品。
正品藏在龙脉之中。
而这“万阳朝天”的正品乃是从前朝圣地所得。
而前朝又复从再前的朝代所得。
再前朝又已久远,而无法考究其来源。
这赝品雕成当日,参与的十名匠人身体由内而外自焚而死,甚是蹊跷和恐怖,此事自是被瞒了下来。
但他们之所以自焚,却和这雕塑的材质无关,因为这材质不过是寻常的石头,其中自不可能藏有什么秘密。
皇帝猜测是雕塑里的“意”让那十名匠人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仿照的赝品,也足以让凡人焚烧...
其中力量可见一斑。
可这雕塑,皇帝已经看了数十年了,却依然参不透其中的力量,和所谓的功法。
今天,他终于挪开了视线,取了块黑布随意一舞。
黑布如黑云从远飘来,覆盖在了“万阳朝天”雕塑之上,四角垂落,静寂不动。
皇帝再无犹豫,转身大踏步走出了万阳殿。
杀伐果断如他,此时竟也生出些许的眷恋之情,此去经年,或许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地方了,“万阳朝天”这般的神话,他终究还是参不透...
年少时,他自诩天才,此时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也不过是这万古长河里的一朵浪花,有着自己必须要承担的使命和推动的事情,但却绝不是参透这“万阳朝天”的使命,也不是为一切画下句号的使命。
可即便如此,他却已无悔。
因为,他已知天命。
正想着时,远处曲廊快步走来一道身影。
那身影头发花白,神色深邃,正是“弘王”白儒。
弘王走到皇帝面前,半跪在地,恭敬道:“参见父皇。”
他神色从容,并没有因为听到“镇北王造反”而一惊一乍,相反,这许多的心思已经被他深埋在了心底,无论他想什么,别人已经无法揣度,甚至...无法读出。
皇帝看着他,微微点头道:“朕出征后,你守江山社稷。”
弘王愣了下,因为皇帝御驾亲征的事从未何人说过,现在却是突然提起,这着实让他愣住了。
但他也只是愣了下,便很快平复下来,平静道:“儿臣,以命相守。”
皇帝道:“南国世子的事能解决么?”
弘王道:“能。”
皇帝问:“你怎么解决么?”
弘王沉声道:“靖王伏诛,此四字足以解决。”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却没有应有的爽朗和开心,而是带着一丝寒气,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突兀地问:“苦不苦?”
弘王低着头,沉默不言。
皇帝道:“忽然有一天,发现这渴求了数十年的九五之尊之位,不过是沉甸甸的责任。
想到今后再也无法做自己,无法去珍惜和保护自己重视的人,每一步每一思,都必须以国为先,以苍生为重......
可只有拥有了这种觉悟,不再有自我的存在,才能真正的登上皇位。
社稷,苍生,需要的是一台慎独的冰冷机器,而不是一个会被自己的爱恨情仇所左右的凡人。
凡人遇到愤怒的事会发火,遇到开心的事会大笑,遇到悲伤的事会哭泣,可皇帝不是凡人,皇帝不能。
凡为尊者,当怀江山社稷,人族千古,舍七情六欲,断悲欢离合...”
弘王道:“儿臣...明白。”
皇帝道:“龙影大将军会留下帮你。”
弘王奇道:“龙影军不是已经全灭了么?”
皇帝笑道:“你真以为我皇家底蕴就是那些破铜烂铁么?”
弘王:......
皇帝不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说“平身”,只是经过了他后,淡淡道了句:“万阳殿,除了你六弟,再不许任何人踏入...还有,无论何时,相信你六弟。”
弘王身子颤了颤,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大踏步离去。
弘王转身,扬声道:“儿臣,恭送父皇!!祝父皇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说完,他匍匐在地,重重叩首。
一头花白的长发微微荡起,在风里飘扬,每一根每一丝都是他的新生。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一眼望尽天涯路,岂会不衣衫渐宽?
岂会不黑发成雪?
...
...
“父亲真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