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笙沉沉睡了一整个白天。梦境很长,长得她醒来后,便忘得差不多了。
暮色从半开的窗子间绕进来,蜜色中带着萧瑟的秋意。
风微凉,将杏色纱帐轻飘飘吹动,床头上挂着的几串铜铃轻响。
木质的楼梯被踩的噔噔响,孟妩端着一海碗汤上来。
“老大,喝汤。”
她刚醒,口内发苦,喝了孟妩熬的汤,更苦了。桑笙憋着一口气喝完,将碗递给她。
“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
浴室内热气腾腾,孟妩往浴汤里丢了几个药包子,倒了半瓶花露进去。
被汗湿的里衣搭在青竹黛山的屏风上,白里透着粉的脚趾头轻点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皙白的后背入水,蝴蝶骨拱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夹在两片薄翼间,生长着一枝蓝色的桔梗。
桔梗花将开未开,欲语还休。
桑笙潜入水面下,直到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水下鼓起,才浮出水面。
她抹一把脸,将湿漉漉铺在热汤里的墨发挽起。纤细不失力量的胳膊搭在木桶边缘,桑笙轻靠在小软枕上,任舒适的水流拂过每一处肌肤。
药包子里散发着药材的细辛清甘气,孟妩加的花露里有股浅淡的橘子味。两种味道混在一处,闻起来说不出的清新。
她一直待在浴桶里,直到热气渐渐沉下去,水变得温热,桑笙才从水里出来。
古镇的居民已经吃过了晚饭,在巷子里举行最后的鬼月节仪式。
她绞干头发下楼来,铺子里只有孟妩跟阿墨两人。
柜台上摆了两大碗酸酸辣辣的牛肉粉,孟妩辣得嘴唇鼓起,仍然顽强地吸了一大口汤。
被排挤在外的小梨花,瞪着两只猫眼,见桑笙下楼来,喵喵叫着告状。
“呼,吸,老大,你洗完辣?”
桑笙坐下,阿墨把青菜鸡蛋火腿面推到她面前。
她拿起筷子搅了搅面,问道:“就你俩?其他人呢?”
“乔夜收尾去了,白琛跟骥临他们去了罗浮山。游光去抱犊山找周露白了,好像地府的网站出了点问题。”
孟妩答道,她吸了吸鼻子,端过另一碗牛肉粉吃了起来。
桑笙夹片火腿夹到她碗里:“杜衡那儿发生什么事了?”这话问的是阿墨。
“一夜活人变尸干。”
够简洁明了。桑笙将面吃完,取过电脑来点进罗浮山内部的网站。
那几具尸干,已经不能称之为尸干了,只能说是骨皮。一夜间,浑身的血肉尽失,只剩下一层空荡的皮挂在骨架上。
这几人皆为晃荡在城外的流浪汉,他们被以“有碍市容”为由,驱逐出城。辗转几个城市后,晃到了老城郊区外。
后,死于鬼节的最后一日。生前死后皆无体面。
他们的守尸魂在原地飘荡,却寻不见往生魂。桑笙看到此处,目光一顿,又是不见往生魂?
从七月地府新鬼入档案,到如今的罗浮山尸干,怎的都不见了往生魂?
鬼月的最后一天,巷子里家家户户在门前烧纸,手中拿着火棍挑起燃烧的纸,嘴中念念有词。
时有盘桓在周围的鬼魂迟迟不愿离去,至亲就在眼前,泪眼朦胧却不能两两相望。
桑笙走过一道爬满斑驳青苔的石拱门,巷子口住着的那位老阿婆,一手拎着一盏莲花灯,颤巍巍拄着拐杖往河边去。
跟在她身后的老阿公背着手絮絮叨叨。
“咱家这巷子这么偏,也没个光,你非得这么晚出门。还有,你说你,莲花灯李烧纸家就有卖的,你非得省那几个钱自己做。你省钱干嘛?留给那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
老阿婆走得有些累了,停下来扶着墙歇一歇气。
“你看你,我说不让你去放那劳什子水灯吧,你偏不听。现在地府交通方便,出行都有车接送,哪个要用水灯引路?再说这古镇我都走了几十年了,还能走丢不成?”
老阿公自顾自地说着,扶墙歇息的老阿婆抬手擦了擦眼角,老阿公声音低下去。
“你说你,那些钱干嘛不留着自己用?你就存心不想让我走得安心。不省心的家伙,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瓜兮兮的老太婆……”
老阿婆走到巷子里的水沟旁,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水流干净清澈。偶有几只小鱼河虾河蟹,随着水流经过古镇。
她年纪太大了,已经走不到河边去放灯了。老阿婆放下拐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火柴,将灯芯点着。
简陋粗糙的莲花灯放进水沟里,歪歪斜斜在原地打转。老阿婆抱着拐杖,费力地将水灯送往远处。
水灯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眼看水流就要漫过灯芯,水灯忽的浮起,悠悠随着水流远去。
老阿婆徒劳地睁着眼,目送着那模糊的光影远去,口内喃喃。
“老头子呀,我今年也要八十七了,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给你烧纸放灯……”
一个蹲着,一个飘着,一人一鬼皆默默看着渐行渐远的莲花灯。
桑笙收回手,在那莲花灯的前方,有一艘小纸船,小纸船立着两个拿船桨的小纸人。
一个嘿呦嘿呦地推着莲花灯,一个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