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柳景初生了场大病。孙碧云寻遍鬼市,也寻不见当初为柳景初医治的神秘男子。
她卖掉了柳家的宅子,搬到了老宅中。她在鬼市搜寻,只要是能让柳景初活下来的法子,她试了个遍。
鬼市鱼龙混杂,能在鬼市中站稳脚的,多少都有点本事。
加上孙碧云给的报酬合适,几番找下来,还真让她找到几个邪道士。
如今后院里的摆的那些阴阵,皆是以往那些邪道士留下的。
孙碧云脸色愈发阴沉,她双唇紧闭,眼睛阴暗得像沉尸的枯井。
桑笙缓步走过来,越过孙碧云,走到案桌前。她拿了三炷香,放在香烛上点燃。
“你只是无人倾诉,毕竟柳仲言去后,柳家的一切都压在你身上。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不怕呢?”
香被点燃,桑笙将三炷香插在香炉内,她望着那尊佛像,想起梦境中孙碧云每日在佛堂里的景象。
她轻声道:“你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
天色微亮,佛像隐在袅袅升起的烟气中。
桑笙回身望着孙碧云,道:“所以,你才将柳仲言的尸体,铸进这具佛像中,与他朝夕相伴。对吗?”
佛像仍旧半阖着眼,神情肃穆悲悯。
孙碧云眼前阵阵发黑,她有些站不稳,身形微晃。
她竭力镇定下来:“是又如何?归根结底,这到底是我柳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
桑笙点头:“确实,柳家家事不归我管。我今夜来,是替那些无辜的女子,向柳夫人要个说法。”
“无辜?”孙碧云咀嚼着这两个字,嗤之以鼻。
她斜睨着桑笙,目露不屑:“生活在当下的人,有谁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余蔓蔓无辜?若非她爹娘贪财,想拿女儿换钱,柳家有多少能耐逼迫她嫁进来?”
“若非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听信她爹娘的话,熬死我们母子好分家产,我怎会不容她?”
“还有余家,若非他们转手卖了余蔓蔓配了阴婚。你以为,她那贪财势利的爹娘为何不闹?”
桑笙心内一怔,眸色沉沉。
孙碧云积压了数十年的怒火,一夕迸发出来。她手中攥着手串,神情满是怨恨。
“你看她们无辜,无非是她们死的死,惨的惨,而我侥幸熬了下来。你可怜她们?那谁来可怜我!”
“我嫁进柳家前,跟她们一样。在家任打任骂,受尽所有人的脸色。只等着年龄一到,像养畜生一样,转手卖给别人。”
她情绪激动,面色涨红,手串被勒得发出响声。
“嫁给那个病痨鬼,我认了。那老妖妇死劲折辱我,我也忍了。她要我喝药,每夜在床榻旁插手我们的房内事,连那病痨鬼死了,让仲言替他留个种,我也全都听了。”
“我在家顺从父母兄长,出嫁顺从婆母丈夫。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坏的人不是我啊,可为什么,老天要惩罚我,惩罚我的景和?”
孙碧云情绪激动,手中的手串断开,檀木珠子飞散,滚落在地板上。
她痛陈往年的心酸,桑笙在一旁静静听着。
“谁不可怜?我只不过是可以保护自己,熬到了最后而已。这就是命,她们熬不过的,是她们的命,不是我。”
孙碧云深吸口气,眼睛盯着那尊“佛像”。
“我求过爹娘,求过大哥,也求过老妖妇,求他们放过我。没人应,我娘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命。”
“我生下景和,求了三年的佛,从未间断。没人应,老贼妇说,这就是我的命。都是我命不好,进门克了夫,又克了子。”
她盯着那“佛像”,干枯的眼渐渐湿润。
“仲言……除了仲言跟景和,我在柳家一无所有。仲言应我,等老贼妇归西后,我们便做夫妻。”
“偏偏那老贼妇要仲言娶宋氏,还扬言我们母子命中带厄,要将我们送去乡下自生自灭。”
孙碧云转而看向桑笙,狠声道:“所以,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选择自保,然后生存下去而已。报应?若是真有报应,也不该是我!”
珠子向四周散着滚远,黑猫早已缩在一旁,转着眼珠悄悄玩着珠子。
桑笙袖手站立一侧,眼中带着主观的同情,和客观的理智。
“你说你做错了什么,那宋氏女,阿媛,还有被你以各种手段,送到别处的女子,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说这是她们的命,不过是为满足你扭曲的快感,而进行的残害罢了。”
她戳破孙碧云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阴暗。
桑笙冷眼瞧着孙碧云阴沉的脸色,冷声道:“自保?生存下去?谁给你的脸,让你这般厚颜无耻,拿走别人生存的权利?”
“你说他们亏欠你,你发誓要讨回来,可你又何曾饶过其他人?说到底,你跟柳老夫人,不过是一类人罢了。”
孙碧云身形微晃,她抬眼,眼神越发地癫狂凶狠。
桑笙不理会她那不痛不痒的仇恨目光,抬手将点燃的三支香掐灭。那香中她加了些料,才引着孙碧云将这些话说出来。
如今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