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端着碗汤,重重放在桌上。她抱着双臂,凉飕飕的眼风扫过来,鼻子里哼一声,转身走出去。
门“嘭”地一声关上,屋内的人身子松懈,无奈又气闷地看着桌上的汤。
因为涉嫌扰乱鬼市秩序,还对桑笙出手,罪加一等。白琛干脆将人一道绑了回来,随便把人丢进一间房里。只等桑笙醒来处置。
她环视一圈屋内,房间小巧玲珑,古朴雅致。比古镇旅舍强太多。
只是那个圆圆脸,圆圆眼的小姑娘,看起来似乎对她很有意见。
她躺在床上,摸了摸松软的被子,叹口气,拉起被子舒舒服服地拱了进去。
檐角下的铜铃被风吹动,细雨微斜,雨声泠泠,铃音轻灵。
铺子后门的通道暂时关闭,几只鬼阿飘徘徊在门前,盯着那块“休息中”的木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月半鬼门开,这执法处怎的就关闭了呢?”
“是也是也,我特地挑了今天过来,只请执事官助小老儿一臂之力,与阳间亲人通个话。”
“你这老鬼头好大的脸!月半如此忙碌,执事哪有功夫管你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哼!我那老婆子被不孝子弃之不养,日日托梦寻我,这事如何小得!”
后门紧闭,几只鬼徘徊许久,无奈离去。
夜深,古镇的深巷中,飘过几只无所事事的鬼阿飘。
偶经过一铺子后门,一鬼茫然指着木牌上的字,请教身旁的鬼:“敢问前辈,这‘阴界执法处’,是做什么的呀?”
鬼前辈斜睨着他:“新死的?”鬼后辈谦虚点头。
“这阴界执法处,乃地府为管理留在阳界的鬼魂,专门设立的新部门。”
“第1001届地府最具突出表现力的拘魂使者,你知道吧?那孟婆,日、夜游神,司役神使呢?”
新鬼茫然。
“……啥也不是。他们呀,如今都在这铺子里打工呢!”
新鬼:“惊哉!那管事的又是谁?”
老鬼揣着袖子,幽幽往前飘去。
“管事的?那可是位厉害的主儿,地府里有头有脸的,见了她都得称呼一句执事大人。”
“不过在阳界,人们更喜欢叫她,通灵师。”
絮言絮语远去,鬼们口中的执事官、通灵师,正躺在楼上房间里安睡。
屋外飘着雨丝,屋内清雅的安神香徐徐燃烧。桑笙跌进一片梦境中。
古镇风儿悠悠,又是青苔滋生的雨季。
稚儿咿咿呀呀诵着诗歌,手挽手跳着圆圈舞,洁白蓬蓬裙上有蝴蝶在飞。
小桑笙不爱说话,也不爱手拉手跳圆圈舞。她睁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坐在门槛上看着墙头处探头探脑的小鬼。
有人跟她打招呼,是那个穿着旗袍的卷发女人。
小桑笙沉稳地点点头,继续盯着墙头瞧。
小鬼们年纪不大,最爱躲在阴暗处玩耍,偶尔逗弄一下过路人,看他们惊恐迷茫的表情,乐得笑掉了头。
是真的掉了头。
小桑笙眼睁睁看着一个小鬼杂耍似的,利落地捡起头来,没事儿一样将头安了回去。
她微微一笑,对这场表演表示满意。
“阿笙,回来。”
阿笙回头,一身白色练功服的梅久娘喊她。
她喜欢涂粉抹红唇,两条眉儿描地细长,银发盘起来,簪一朵蓝色的桔梗,极美。
梅久娘个子高挑,年轻时明眸善睐,条靓盘顺,走在街上频频引人回顾。
每每说起,她总是一脸的骄傲陶醉。
那太公呢?这么美的太婆,选了怎样的人做她太公?
“自然是顶好的。”她不许桑笙多问,连连催促她描符施咒。
功课中夹着黄符纸,朱砂将纸页晕红。桑笙画出第一张符,也成功打散了第一个鬼魂。
梅久娘罚她跪在小灵台前,伏在桌上抄写地藏经。
一遍又一遍,直到梅久娘做完超度的法事。
“阿笙,知道我为何罚你吗?”
“为我做错了事。”
“你做错了什么?”
“……”
梅久娘拿起抄写完的地藏经,虔诚地放入火盆中,火舌上窜。焰焰火光中,阿笙看到了她打散的那个小鬼。
笑起来颊边有只酒窝,大笑时还能看见他露出的小豁牙。
他怎么那么爱笑?头都要笑掉了,也还是笑。
阿笙低头,默默抄写地藏经。可惜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演了。
“阿笙,你这双眼看得到阴阳,也要看到善恶。”
“但多数时候,他们是交织混淆在一起的。你不会,太婆教不了你。以后的日子,你要学着去感受,去辨别。”
“善非恶,恶非善;然,有时善即是恶,恶即是善。懂吗?”
她不懂,她只知道那晚的地藏经她抄了好久,抄到手腕僵硬,梦里也在不停地抄。
她也梦见了那个表演掉头的小鬼。
那是她画的第一张符,黄符朱砂,落笔处带着豪迈的勾脚。
小鬼把笑掉的头捡回去安好,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靠近她。
“嘿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