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铺门前的帘子不时被风卷起,一扬一落。
桑笙说明来意,瑶月姬摸了摸下巴,从柜台下抽出一个账本。翻了翻,给了桑笙几个名字。
跟在桑笙身后的高大男人,眼皮子一掀,道:“糊弄鬼呢?”
瑶月姬也不恼,合上账本,慢悠悠道:“瞧你说的,鬼好糊弄,几位爷可不好糊弄。再说了,阿笙可在这儿呢。”
她冲着男人笑笑,眉梢微微上扬,带着戏谑。骥临插着兜,嘴角讥诮地一翘。
桑笙抬眼打量一圈铺子里的皮套,往铺子深处看去。
白琛心领神会,片刻后,拎过一件皮套来。
桑笙打量一眼,道:“这件的料子,倒是不一般。”
瑶月姬轻笑:“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她翻开人皮簿子,递给桑笙看。
桑笙扫一眼,上写:焦月既望,夜子时,亡于溺……
这只是浮世绘的登记簿,不是地府的阳间档案,故这身皮的记载,只有寥寥几句。
摆在面前的皮,属于一个年轻美丽的躯体。死后不过数日,那身细腻光滑、年轻紧致的皮,便被制成了冰凉的皮套。
死白,了无鲜活之意。
怨气未解,上手时摸到一手阴森森的寒意。
桑笙望向瑶月姬,后者正侧身倚在铺子后门的门框上,眯眼听着手下人的禀报。
须臾,抬眼恰与桑笙对视。
一身慵懒媚骨的女子,微卷的偏中分长发,松松地绑在脑后。眉眼带着笑,红唇微张,吐出一口烟雾。
她穿了件烟青色的贴身线衣,袖口五分长,露出光洁的小臂。**是暗红色的不规则长裙,露出脚上一双黑色皮靴。
她倚着门框,身体曲线的弧度,恰到好处地透着股媚劲儿。
瑶月姬弹掉烟灰,走过来。
“鬼市的六间皮套铺子,除去我这里,便数着五月娇了。你要查,可以去他那儿。”
瑶月姬吐了口烟,道:“不过,这人古怪得紧,你最好小心着些。”
桑笙对五月娇印象不深。
她从学着通灵开始,梅久娘便将周遭的一圈“刺头”收拾妥帖。
梅久娘去世,桑笙阴差阳错入了冥府,被崔判相中,开始在阴阳两界辗转。
那些年,桑笙就像个不停歇的陀螺。对付完阴间的鬼,还要应付阳间暗怀鬼胎的人,实在没精力管那些浑水摸鱼的虾兵蟹将。
比起风生水起的瑶月姬,像是五月娇这种不显山不显水的,便被桑笙下意识忽略了。
五月娇的花间衣,铺如其名,还在巷子口,便闻到了花香。
咿咿呀呀的戏曲传来,拨开绣着淡黄色花朵的纱帘,桑笙跨过门槛,入目便是五颜六色的花堆。
花多到让桑笙怀疑进错了铺子。
柜台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铃兰、秋月锦,还有晕光菊。繁花后,一人正对镜梳妆,粉面胭脂唇,真真是人比花娇。
‘她’正往头上戴着水钻头面,手指莹白修长。
抬眼看来人,平和上挑的眉梢眼角,兀自带着温和的风情。
“执事大人。”五月娇起身,缓缓行了青衣礼。
人美,嗓音却是哑的,像是黄莺嘶唱了一夜,清晨时嗓子沙哑地咳出血来。
桑笙细细看了他几眼,从那张满是白粉胭脂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五月娇着人取出簿子,随后便落座,继续对镜上妆。
桑笙环视一圈铺子里的皮套,尽是些女皮,环肥燕瘦,亦有平平之貌。
鲜花娇柔,衬着绢布上的女子,说不上的和谐。
花间衣来了客人,桑笙跟白琛退至后室,隔着纱帘瞧着外面的生意。
美人皮上身煞是好看,只是过于瞩目,虽叫人爱不释手,最后却只能遗憾舍下。
外间里的唱腔婉转缠绵,唱至情深时,恨不能从口内怄出血来。
桑笙翻完簿子,放在桌上,起身道:“走了。”她拨开帘子,低头戴上面具,跟白琛离开花间衣。
五月娇自顾自地在柜台后对镜梳妆,青衣妆成,甚美。
婺城郊外,几辆车子围住一辆摆摊厢体餐车。
一身黑色夹克的秦铮跳下车,拔出手枪指着半开的车门。车门拉开,驾驶室空空荡荡。
倾着身子进去检查一番,秦铮一挥手。
小舟收起枪,拉开后车门,叠放着的黑色裹尸袋暴露在夜色下。
秦铮拉开最上头的袋子拉链。几块小冰碴子被链扣推开,拉链下拉,像是挤到肉般吱吱作响。
暗红色的血肉被冻住,表皮慢慢解冻,渗出血水珠。
一股子冷腥味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桑笙从花间衣里出来,将出巷子口时,回身望了一眼。
瑶月姬和五月娇给她看的簿子,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阳簿,乍一看没有问题,细看之下,总能看出端倪。
鬼市阴阳混杂,个个是钻空子的好手,阴界的规章条例,在这里形同虚设。这些情况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是约定俗成的事。
真要论起来,鬼市上的东西,没有几件是正规渠道得来的。
“正规渠道的东西,谁放了鬼市来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