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大帅是苑州城最有权势的人。
覃大帅从小没上过几天学,从牛背到马背,再到西洋来的铁壳子,他最洋洋得意的,除了大帅府的七房姨太太,就是有个学问高的儿子。
待他将这门好亲事一说,他最得意洋洋,学问高的儿子,险些将他批斗成罪无可赦的老武夫。
覃大帅重重拍了下桌子,声音比外面的雷声还要响。
“孽子!我是你老子,你的事老子如何做不了主!”
“是我娶亲,娶的是谁,自然是我说了算。您这是老思想,封建。”
覃大帅暴跳如雷:“放你娘的屁!老子说让你娶,你就必须娶!”
覃云青恼道:“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说罢,起身出门,留下覃大帅在房间里愤怒。
“个小瘪犊子!他敢骂老子是鸭?还骂老子是牛?把他给我叫回来,老子锤不死他!”
覃夫人在一旁轻声劝慰,覃大帅越想越气,将五姨太递到手边的参茶砸到地上。
“来人,去给我盯着这个混账。我倒要看看,回来这么些天,他日日跑出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
覃云青径直来到城中的斋月轩,沿着楼梯上了三楼。
走到一间房前,推门,里面尽是些身穿黑色学生装的青年。
“云青,你来,”一个青年上前来,伸手拉他到桌前,指着报上一处道,“瞧瞧,咱们小荷文学社的第一篇登报文章!”
小荷是新学府的学子,共同创办的学社。
覃云青几人刚回国,探求追求的真理时,两波新思想碰撞出了火花。惺惺相惜间,遂一同加入。
小荷欣欣向荣,老派的学士便看不过眼去。
何守愚看了报,连连摇头:“现在的小辈,仗着识了几个字,便口无遮拦,只会逞匹夫之勇。鲁莽,激进至极!”
报纸被收走,何怜君关了房门,将报纸拿出来细细地看,看完将小荷文学社的文章剪下来,藏进了书中。
没人时,何怜君翻着书,一字一句地揣摩文章的意思,脑中是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天在斋月轩三楼的竹帘后,她看见了轩内高谈阔论的青年。
那般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胜过她所见的所有风光。
……
大暑,覃府设下赏荷宴,门前车马一直排到前街。
何怜君下车,望见门前府内人影重重,人声喧喧。不时有熟人与何守愚寒暄一二,瞥向她的目光满是深意。
帅府威严,这处小荷塘,修得倒是别致。水榭与接天莲叶,悠悠碧湖相得益彰。水中养着鲤鱼,不时撞得荷花荷叶乱颤。
水榭阁楼里摆着流水席,各式点心菜肴往席上送。
不远处,程鸢摇头晃脑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
他手里拿着卷书,以书拍掌叹道:“好诗好诗,唯有这等好诗,堪配佳人。”
这说的便是上座的何怜君,几人默契地看向覃云青。
这荷花宴请了各方女眷,适龄的小姐,却只请了何家女一人。
其用意众人看得清楚,只是云青因这事久久不能开怀。
这等包办婚姻落到他们几个头上,还好说些。一来没有情投意合的人,二来反抗也容易,大不了铺盖一卷,再回英国。
覃云青却不能。他是大帅钦点的继承人,心里还有个孙家小姐。
好友在一旁安慰,却落不到实质。大约都觉得,他注定要栽进这门包办的亲事中。
覃云青心中郁结。
傍晚,荷塘上洒下微粉的光。宾客散去,荷塘边一片宁静。
水榭的栏杆旁,立着道纤细身影,湖色的衣裳带着一股夏荷的幽香。
何怜君往湖中撒了几粒鱼食,青鲤红鲤浮出水面。她抬眼望着夕阳余晖,风吹起耳畔的发丝,送来阵阵清香。
身后响起脚步声,带着蓄谋已久的沉稳。何怜君起身,回身盈盈一拜,未及出口,便听覃云青说道。
“何小姐,覃家的意思您已知晓。恐小姐误会,云青特来表明心迹。”
“云青心中已有喜欢之人。这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云青恕难从命。”
“还请何小姐见谅。”
……
立秋过后,秋雨一场接着一场。细雨蒙蒙间,后院的药草圃里,落败的栀子花丛旁,蹲着一道月白的身影。
何怜君拿着小锄头,挖出一颗百合的茎根,一瓣一瓣好似蒜头。
“小姐,这雨虽小,但落在身上甚凉。您身子刚好,别再着凉了。”护月撑伞。
“无事。爹回来了?”怜君握着小锄头起身,两人往厅中去。
“还没呢。”
何守愚一早就被帅府的人接走了,眼看到了用晚饭的时候,还不见人。
她净了手,换了身衣裳。护月端来一碗热汤,看着她喝下。
想起城中这几日,关于覃家少爷和孙小姐的传闻,护月小心地打量了何怜君一眼。
听闻这孙小姐常设宴会,不是舞会便是下午茶。这苑州城的太太小姐们,被请了个遍,唯独漏了何怜君。
又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