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京城的消息传到饶州后, 这消息的杂乱程度让周律都错愕了。 丘余二人的下场自然不必惊讶,他们本就罪有应得,丘县令被判处抄家罢官, 流放三千里,子孙三代不得为官,余县尉父子被判斩立决, 家产没官,家中男丁女眷凡涉事者,论罪轻重,或流放,或处死。这些毋庸置疑, 然而周律惊讶的是, 温肃知怎么就变成了刑部侍郎了他从前也没在刑部当过官啊。 还是温肃知随后来信给周律解了疑惑。 原来京城里那位大名鼎鼎的刑部尚书正是余县尉的靠山,这来头实在不小, 三品大官,位高权重, 且背靠杨丞相,身边党朋无数, 借着世家最后的余荫,一向跟圣上斗得有来有往。圣上对这些世家人早就有所不满,如今这出应当是借着此事,在刑部安插人手, 好等来日将刑部一举收入囊中。 周律不禁替温肃知捏了一把汗。 朝中那些老顽固们究竟有多难对付,他是知道的, 温兄这回算是被架在火上烤了,若是做的好,那自然平步青云, 甚至能一跃成为圣上的心腹,可若是一招出错,那就是满盘皆输。 还不等周律担忧温肃知的往后,便又看到温肃知在信中说,进来京畿一带的百姓涌入皇城告状之事,朝臣们苦告御状久矣,又无处发泄,只好将一切错处往周律身上推,对他多有怨怼。 周律“呵”了一声,对此只有不屑。 倘若天下当真海晏河清,官员也秉公执法,天下间就没有那么多的冤案了。如今百姓争着抢着来告状,不过是看到了些渺茫的希望罢了,他们不反思自己,反而一心责怪他人,实在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于国于民无用。 章书华发现,周大人已经对着这封信凝神细思了许久。 他还想着自己要不要退下去,便听闻大人开了口,问的还是他:“你可曾好奇余县尉一家的结果” 章书华怔住,随即道:“被判了死刑吗” “不错,斩立决。” 章书华神色难辨,像是欣慰,又像是嘲讽。 早该死的人,硬是拖着到现在才能死,这些迟到了的公正还算是公正吗他们死千万次也不为过,可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却不能死而复生。倘若在一开始便能有人制服余县尉,那浮梁县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间惨剧了。 周律瞧他这脸色,便知这家伙内里不是什么软柿子,狠起来也是会咬人的,不过,他还挺喜欢装模作样。 因为章书华没什么坏心思,人也勤奋好学,周律不介意跟他多说几句。否则,若是由着他野蛮生长,来日一旦得势,就是官场刽子手了,周律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朝廷养着这群官员似乎没用” 也章书华直勾勾地看着周律。 难道知府大人也是同道中人 周律坦然:“我与你一样,曾经觉得他们无用,只会在利益场中汲汲营营,不曾放半点心思在治国与百姓当中。曾经一度觉得,养着他们,真是白费了朝廷的俸禄。” 章书华深以为然,这些人的确是蛀虫。 周律放下书信,又说:“仔细推敲,其实君与臣,官与民,天生就是对立面,朝臣在你我看来的不作为,皆因为你我站在百姓的立场上,看这些官员,全都面目可憎;可是站在那些地主的立场上,却又会觉得百姓贪得无厌,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权威。立场不同罢了,很难理解彼此,就好像,一个平民百姓一旦入朝做官,便脱离了从前的阶级,那他往后的所作所为,便会自然带入到官的视角当中。抛开人性来说,一切都是身份和立场的错。” 章书华仔细听来,越发苦闷。 这话说的不假,官与民是天然的对立,所以,他更不相信会有什么好官,甚至憎恨权势。 周律顿了顿,复又接着说:“但我所说有一前提,那边是抛开仁义良知。身份这种东西,自恃者视若天堑,不可逾越;坦然者视若虚无,见众生平等。我所见到的官员,有一心官途,始终在名利场上博弈的;有贪得无厌,视人命如草芥的;更有虚怀若谷,一心为民的。” 章书华听到最后,忽然说:“只怕最后一种,大人也说不出几个人名来。” 周律厚着脸皮自夸:“非也,难道你面前站着的这个不是” 章书华倏尔一笑:“像大人这样的实在太少了。” “只是你见得少罢了,我初至府城,便因为知府这一身份被府城官员排挤。我们不喜我这身份,皆因上任知府鱼肉百姓,他们深以为耻。他们是我的下属,却敢反抗身为知县的我,何尝不是一心为民呢 我从前在昌平县任官时,府城的温知府一家都是这样的好官,在京城时,太仆寺众官也毫无架子,平易近人;朝中礼部郑秋玉尚书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