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氏眼中,这个侄女最大的优点,也就是听话。
其实仔细端量苏幼婉,严格来说,远远算不上绝色,只是眉目周正,白皙一些,不似其他渔村长大晒的黢黑的孩子,再加上年龄还不大,在偏远的小地方,才有了个村花般的待遇。
这点被地域限制的待遇,也够苏氏自豪的了,现跟丈夫那里讨了个做主侄女婚姻大事的权利,更有一种在三口之家当了个小官的爽感。
特意叫侄女过来吃鱼羹,就为了跟她说,今儿卖鱼,甭管卖不卖的完,晌午一定回来,有好事。
但这蒸笼一打开,蒸汽裹着鲜鱼的清香铺面散开,苏氏取出来尝了一口,天天跟河货打交道,一尝就知道:“你这丫头,好鱼拿出去卖,能卖个好价钱,不好的留咱们自个儿吃,交待几次了?下次再用好鱼熬羹,亏钱从你零花里扣。”
苏幼婉垂着眼,乖乖道:“知道了,叔母。”
天天吃不新鲜的鱼也不好,她想着一周中的一天,起码挑个好鱼熬羹,给叔父叔母改善一下伙食,没想到行家就是行家,一点瞒不过。
苏康已经坐下喝羹了,帮着苏幼婉说话:“婉娘也想让你吃点好的,这事说孩子干什么?过来吃饭吧,婉娘这羹熬的真不错,手艺见长,草鱼都熬出鲍鱼香了。”
苏氏听了笑骂他:“为了宝贝侄女,你这老实人,谎话都能说到这种地步了?”
坐过去喝羹,羹细汤鲜,鱼肉滑口,味道是顶不错的,消了点气,把苏幼婉叫过来吃饭,对着丈夫说:“我是气她才多大点,就开始不听话了。”
实是说给苏幼婉听的。
苏氏与苏康成婚十余载,没有个一儿半女,苏家又人丁稀薄,下面在没有小辈,苏氏当苏幼婉是半个女儿,又当她是半个可以完全掌控拿捏的晚辈。
她本来就有点控制欲没地儿发挥,苏幼婉又乖,能满足她,所以她的控制欲膨胀到,哪怕一点细节,也会渗透进去干涉。
苏幼婉低着头,捧着碗,知道苏氏是在点她,“我会听话的,叔母你别生气。”
苏氏看她瘦小的一只,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真是副鹌鹑样,也不想难为她了,扬了下巴:“吃饭吧。以后叔母说话,得记着,别再犯这种错误了,听见没?”
苏幼婉认真点头:“嗯,我记着了,以后不会了。”
用过晨食,叔父已经先出发了,苏幼婉回到自己房间,将压在枕头底下,熬了几个大夜才绣完的几条手帕,包好了放在怀里。
草鱼是叔父捕的,每斤卖价三十文,她每帮着卖出一条,叔父让利一文给她做零花,算上卖给走城商贩的绣帕,两年她攒了有五贯钱了。
待攒够十贯,她打算尝试跟叔父叔母说,她想离开渔村,去大都城临安看看、闯闯。
人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样的小地方吧?
买她绣帕的商人也说,她的绣活,去了临安也是能吃上饭的,官家收藏字画的翰林图画院,增设了绣画专科,那商人说,她努努力,兴许还能吃上官家饭呢。
是官家饭还是渔家饭,苏幼婉觉得没差,能靠自己手艺养活自己,就成。
阿娘也说过,那就是好样的了。
出门提了抱桶,叔母在主屋里头,她怕叔母听不见,用了点劲喊:“叔母,我走了,贩鱼去了。”
再怎么用劲,还是柔柔弱弱的调子,棉絮一样轻飘飘不扎实的嗓音。
苏氏在里屋哎了一声,再嘱咐苏幼婉尽早回来,便又去盘了腿在凳子上,研究那几家求婚的草贴。
让她看看,给她的乖侄女,选个什么样的男人好呢?
翻了几遍帖子,看到三十九岁的鳏夫,李贤仁也在里头,还惊了一下,这人怎么回来了?
李贤仁半辈子没谋过什么职,干过什么正经活,靠向城中发达亲戚撒泼哭穷,拿人家手指缝里掉出的一点银子,浑浑噩噩过活了将近四十年,快三十才娶上媳妇。
媳妇临盆时,他喝了点酒,大半夜在外头瞎晃荡,逮住出来放河灯的张船夫家的二姑娘,拖到码头要糟蹋,被张家人发现,直接拿船杆子打瘸一条腿,后面媳妇难产,大的小的都没保住,村里又都知道他的劣迹,半是排挤,半是赶,就让他在村里消失了。
消失都几年了,见鬼,现在不仅回来了,还打上了婉娘的主意?
苏氏取了针线篓里的剪子,一剪子先把李贤仁的草帖子拦腰剪了,什么东西,便宜算盘打到苏家来了?真敢做他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