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善观地处京城边际,四周荒凉偏僻。
虽然是全显国最大的道观,却较少人光顾。
很多来到这里的人都觉得环境比较阴暗,没有让人感到安全的圣洁感,于是都爱去京城另一边的寺庙,而不是这个又空又大又冷的道观。
莺娘十岁之前也来过这里几次,许下的愿望没有实现过,就不爱来这里了。
如今算算,已经是十几年过去了,宇善观却还和以前一样,处处渗透着贫苦和阴郁的气息,根本不像个能帮助人脱离苦海的道观。
听说玉鹿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却根本没有改善这里环境的迹象,让这里继续保持颓靡萧瑟的感觉。
在这里生活,说得好听是苦修,说不好听是受苦受难吧。
莺娘望着这里的环境,不禁这样想。
她此刻受过的苦难还只是精神上的磨难,生活上她还是比较便利的,吃穿都还行。
她上前敲了敲道观的门,下意识回头一瞧,那跟随她过来的黑影居然都消失了,消失得这样悄无声息,莺娘心中不禁生出了不安。
四周空荡荡的,只听得到她自己一个人敲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巨大,好像不知死活一样。
门一直没开,莺娘的心中居然产生了焦灼的情绪,那紧闭的嘴巴颤抖地张开,出来的声音居然是:“夫君,开门,夫君,开门,夫君求求你,开门见我一面吧。”
声音凄凉,语气渴求,好似一位绝望的被夫君抛弃的弱女子。
可是那门内的夫君心很硬,却始终没有开门。
莺娘恍惚一瞬,本来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的,却此刻大脑浑浊,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处在真实的环境里。
从此刻开始,那莫名其妙消失的黑影已经不重要了,那苍凉空旷的四野也不重要,那破旧得似乎带着点不详预兆的道观外观更是不重要,她只知道,夫君在这里,她想要见夫君。
“我做错了什么,夫君为何不见我?”
莺娘不但开始拍门,还开始努力地推门。
高大的门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墙壁,她无论怎么推,都是螳臂当车。
莺娘久久等不到回复,失落在被抛弃的恐慌中,拍门的行为更是疯狂,像个爱到痴狂的小娘子,如果夫君不给个解释,誓要痴缠到底。
那么汹涌复杂的情感在莺娘的心湖里激荡,沉甸甸地拉扯着莺娘的喉咙,让她很快喉咙一路酸涩到鼻尖,很快便落下焦虑的眼泪来。
莺娘最是讨厌自己求而不得的感觉了,虚端给过她那种痛苦的感觉,没想到玉鹿给她的感觉更甚。
再一次的打击,让莺娘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我那么爱你,你却不要我了,玉鹿,你怎么能不要我?!”
她又哭又含糊地说,卑微又仇恨,越说越是气到心脏疼,难以理解自己那么渴求,却又要被排挤被抛弃。
而在现实里,她紧闭着双眸也啜泣着,虚端听到动静,连忙站起查看她的情况。
他轻轻地推莺娘,喊莺娘,莺娘却沉溺在悲苦的梦境里,始终无法挣脱。
虚端听不太清莺娘在说什么,不过那一声声“夫君”,却听得他嘴巴一次比一次黯淡。
就算他没有听到“玉鹿”两个字,也知道莺娘说的“夫君”是指玉鹿。
她只那么喊过玉鹿,新婚十日,她从未喊过他任何一声夫君,只如当年他们第一次成婚时那样,她喊他“端郎”。
“端郎”的称呼很是亲密,虚端也喜欢,可是对比“夫君”二字,总让人觉得更为深沉正式的婚姻是在玉鹿那边。
“等你恢复记忆,我一定要提醒你夫君以后只能喊我。”虚端拿出手帕,面无表情地一边给莺娘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说。
他的下嘴唇上有很深一圈牙印,是他刚刚不说话时咬的,那时把嘴唇咬得发白,现在松开了,嘴唇立刻变红,红得仿佛在滴血,反而更显得虚端病态。
在称呼上,他不亲密地喊莺娘为“夫人”了,只是简简单单地喊“你”。
眼神表达直白了,里面终于出现了“怨”与“失落”,还有更深更深的他想要压抑的东西。
他怎能不怨不失落呢,他是爱她,可也深深地记得她是怎么坚决地离开他,在分开的漫长年月里,激烈地爱过另一个人。
“本来我还挺高兴你继续喊我端郎,以前我不懂事要与你和离后,你就不愿意喊我端郎了,直到我们成婚了,你才继续这样喊我。”虚端回顾着曾经的心情,现在却再也找不回当时的欣喜,语气更为愁怨,声音也变得刺耳了。
就在这时,莺娘那声“玉鹿”忽然喊出。
虚端的身体猛地僵住,手中擦拭莺娘泪水的手帕很快被他攥紧,他满心暴躁,压抑片刻后,最终却只是把帕子轻轻扔到地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抚摸着莺娘的脸部轮廓。
“不管怎么样,失忆了也没用,后悔了也没用,既然重新嫁给我,想又去玉鹿那边,绝对不可以。”
虚端爬上了床,睡在莺娘的身边,把哭得身体冰凉的她死死地搂在怀中。
一人伤心时,一人在旁依偎着照顾,这样的画面总算是让他们两个人像是一对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