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裴侍郎立在一片低矮的土丘之上,戴着厚厚的毡帽,穿着厚厚的裘衣,虽然满脸都是霜染之色,但精神无比,根本不像一个跟随大军接连赶了好几天路的人。几个书记官站在一边,已经被夹着沙子的冷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了。
他们叫苦连天,裴世矩却兴致很高,负手站在风口上,颇有一种‘局面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裴世矩从来就是这么精于谋算,苏威被他挤兑的远远的,只要运作得当,他至少能在此次北伐之中分润一半的功劳,战争是为政治而生,若是政治目的都没有了,战争还有存在的必要呢?
陛下如果要灭掉突厥,那操作的空间恐怕并不大,但陛下的政治目标已经明明白白指出来了:不求消灭突厥,只求使突厥分裂,从此再难合一,这样一来,难度无疑就大大减小,可供腾挪的位置,也就大大增加了。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好的目标,还有比裴世矩更合适的人吗?
所以他来了。
正在他眯缝起双眼,盘算着该从何处入手的时候,身后有人禀报,说是突厥大汗阿史那大逻便求见。裴世矩心里微微一动,问道:
“他说了他是来干嘛的吗?”
“没有,他只说与裴侍郎有旧,有要事商议。”
“阿史那大逻便动作真快,我真盘算着去找他呢,他倒先找上门来了。”裴世矩暗暗思忖了一会儿,倏地仿佛若有所悟,眼珠一转,脸上并不显处异样的神色来,笑道:“我说方才怎么听见喜鹊鸣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突厥大汗前来不可怠慢,我马上就来。”
左右奉命而去。
裴世矩又思忖了一会儿,才挪动脚步,快步离去。
夜晚,突厥原本的营地之中,中央那座最宽敞的帐篷已被清扫干净,大逻便及一众跟随前来的突厥酋长列座其间,裴世矩言笑宴宴、酒到杯干,说道:“我听说大汗扎营在艾不盖河畔,在达头怯战,无人增援的情况下,居然抵御东突厥叛逆数月之久,实在是不容易,来,我再敬大汗一杯!”
大逻便此时被灌得红潮上脸,醉醺醺,含糊说道:
“这不是我的功劳,都是我麾下的勇士们竭诚用命、拼死作战才换来的。”
裴世矩再度端起酒杯,一脸感佩之色,赞叹道:“大汗得胜而不居功,愿意把功劳分润给麾下的将士,已经有明主风范了……我家陛下也都说过,达头色厉而胆薄,摄图狼子野心,庵逻更是卑懦不堪,只有大汗才能使突厥国内太平,促进两国和睦……”
“哈哈哈哈,”大逻便开怀笑道:“我和大齐本有姻亲,今日大齐助我夺回汗位,来日我剿除叛逆,真正坐上大汗之位,一定不会辜负你家皇帝的一番心意……当然,我也不会辜负我帐下儿郎们的血汗,若不是他们拼死作战,我焉能活到今日?”
他举起酒杯,对准在座的一众胡酋,高声说:
“倘若我们能剿除叛逆,夺回汗位,我一定把最好的草场、最肥的牛羊、最美的女人统统都赐给你们。不光如此,我还要分封你们做那颜,每一家都分个两三千的奴隶,几车的绢帛黄金,只要你们想要的,我统统都能赏赐给你们,小裴侍郎可以作证,我绝不食言!”
帐中胡酋一听,也都哄然而笑,大声称颂大汗英明,要为大汗赴汤蹈火云云。
裴世矩都看在眼里,心想大逻便能为摄图所忌惮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
座下一名属官瞧裴世矩一边放声笑谈,一边暗暗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领悟了其中深意,也拈着颌下的山羊须,点头笑道:
“突厥臣民能有像您这样的大汗,实在是好运,大汗的雄心壮志,也让人佩服……只是现在如果要说击败摄图,恐怕还为时过早,我家天子虽然有心帮助大汗,但国中大战方熄,能调用的兵马不多,而今又以外来之人得身份进入漠南,更怕激起突厥诸部的不满。”
他观察着大逻便的脸色,斟酌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们双方只是口头之上的盟约,未必能让诸部服气,这会让我们十分被动的。大汗如果真的有心,我们双方必须摆出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