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怒视杨素,忽然将长矛指向那群甲士,下令破阵,周骑习练有素,奔马破阵不在话下,提起长矛、马槊,扎入阵中……杨素眼角微颤,随即也命硬弩攒射。
魏玄治军一向严格,怯战者死,因此麾下士卒屡屡能以区区千人击破敌军……第一撞,先破开齐卒防御,将齐人往三面驱散,齐人队形一乱,还未站稳脚跟,又是一队铁骑自另一边冲过来,将已经有些乱还来不及重整的队形再度撞散,砸得四分五裂……
当然,他们敢这样做也必然付出了巨大代价。
齐军弓弩犀利,他们又只在城下冲阵,距离极短,但被命中,非死即残,可即便不断有人被射中落马,他们仍然保持环形疾驰的态势……几个步卒联合起来,将一骑周骑砍杀在马上,转眼又有一队骑兵赶来,也用长槊挑杀,强行撞开队列……
而魏玄仅仅是在一边看着,哪怕明知死伤的人数会远远高于齐人,也要求麾下不顾一切的冲锋。
这等不要命的打法,只消八九个迂回冲阵,齐人重甲兵便已经不成气候,直叫城关之上的齐将都暗暗心惊……一将官看得义愤填膺,请求出战,杨素不准,只是一边下令硬弩攒射,一边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兵在底下与周军消耗殆尽。
直到最后一个步卒倒下,双方主帅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满地都是齐人步甲与周骑的尸首,虽然只死了三百多人,但惨烈程度不蒂于一场大战……一边观战的周军都怔住了,一股战栗感自尾椎慢慢升起:
这种感觉远远超过他们以往对于战争的认知!方才的厮杀,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两个主将的残暴与冷酷。
他们就像是棋手一般,为了胜利,可以将棋子随意舍弃……而棋子的命运,比之蝼蚁还要卑贱,因为蝼蚁尚有抗争的余地,而棋子,不需要有自己的思维!
当兵的存在的价值,就是赢得胜利!
魏玄与杨素遥相对峙,一言不发,齐人步甲尽数战死之后,弓弩手也暂停射击,残余的周军骑上战马,慢慢回返本阵,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有人甚至连胸甲前都插上了一支羽箭,斩杀百十个步甲之后,周骑亦损失两百多人,这还是重骑,换成轻骑,指定伤亡殆尽!
魏玄最后看了杨素一眼,打马踱步道宇文盛身边,轻声道:
“几年前我与他在丹水畔厮杀过几场,因粮尽败退,若早知有今日,当日老夫拼上老命也要杀他……而今杨素兵法已大成,无论排兵布阵,抑或是心性,皆迈入顶尖名将之列,今日不可再战了,马上过河去。”
“不等窦毅、于仲文了?”
“窦毅已经兵败,想要靠奇袭攻破此城已经绝无可能,更别提继而去援潼关了,齐人准备总攻,怕是不日便要在凤翼原决战……慕容俨算计周密,他不会给我们留任何机会,要解救潼关,先在正面击破齐军主力再说,我们没有时间了,快走,我来殿后!”
魏玄从马鞍下取出几面令旗,在齐军之中,每百人便有一面这样的令旗,这面旗落入魏玄之手,说明就在不久之前,有不少队齐卒被他截杀……恐怕慕容俨也不会想到,他费心思织出一张大网,最后还是教这头狡猾的老虎从陷阱里面钻了出去。
宇文盛眼神复杂,大概明白魏玄为何要不计成本斩杀这支不过区区百余人的步甲了。窦毅被击败,宇文盛却未得到一点消息,可见这一切都在齐人的算计之中,杨素坚守不出,便是打的以逸待劳,坐等鱼儿咬钩的心思……若不先将这支步甲都斩杀干净,届时他二人一旦露出要离开的苗头,他们就会跟疯狗一般咬上来,杨素立即出城作战,他二人必死无疑!
虽然杨素现在开门一战,也多半会赢,但杨素毕竟头一回镇着这样的大局,自然不敢有分毫轻忽大意,魏玄从前可是有过以数百人破万军的战绩!杨素不敢拿整个战局做赌,却无疑给了他们脱逃的机会,现在他们便是要拿捏好这个天赐的良机!
杨素伏在城垛观察敌势,忽见宇文盛拔军先走,立时便明白他们要跑,大怒,开两边侧门,放出小船去撞周军浮桥,又亲自下了城楼,领着一队步甲追过去截杀,魏玄亦领着数千军逆战而出,双方人马狂蜂般扑上去,弩箭交错纷飞,接着就是长矟如林般拼刺起来,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放火!”魏玄厉声大喝,周兵前排得令后,将脚下的芦苇点燃,全军边烧边退,直到将阵前百余步的地界全部烧成冲天火墙为止!
这下,齐军强行打到了近前,却顾忌着火势,不敢上前。杨素显然未料到魏玄逃跑竟也耍出如此花招,气得跺脚,又命人放火箭,专往浮桥上烧,由于隔得太远,弩箭大多数都失了准头,落在浮桥上的不过零星的三两只,大多数都扑进了河水中,连一点浪花也未溅起来……
齐人一着不成,还有一着,此前放出的小船载着齐兵,也逐渐靠近了浮桥,要将其毁掉,不少周军都撞入了水中,但这只是一面的,周军渡河的速度一刻也不曾减慢……宇文盛自渡过了河,回过身来命十几只小船前去接应魏玄,他为掩护大部从中脱离,现在还陷在齐军之中!
魏玄领着人堵在火墙另一边,半截身子都浸入冰冷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