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纬对于不重要的人没有什么印象,也一贯懒得去记,不过高纬身边得用的内侍林林总总不过才二三十人,经年累月下来再怎么着也都记住了,可其中没有此人。太极殿平日里防范甚严,轻易是不让人进来的,那么此人挑在这个时候出现,使得高纬顿生警觉。
他不是担心这人是刺客,他只是恼怒高绰所为和身边人的无能!那宦官不敢直视陛下的目光,只是将头埋在地上,双手将一封帛书高高捧起。这个时候,一干禁卫也都赶到了殿前,大惊失色,纷纷跪伏在地上。高纬没有理他们,给了路冉一个眼神,示意他把那份帛书拿上来。
气氛安静的很诡异,皇帝从头到尾将帛书的内容扫视了一遍,忽然冷笑一声:“见朕严控兵营,事不可为,所以出卖高思好等人,撇清自己,用以自保吗?”那小宦官哆嗦了一下,说道:“南……南阳王说他迫不得已,请陛下念及骨肉亲情,饶他一命。”
高纬什么也没说,摆摆手,门口两个值守的禁卫便将他拖下去,审问之后便要处决!皇帝将帛书随手扔在地上,殿内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佳,都垂着头,一言不敢发。高纬忽然笑道:“本来朕还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引他们自己发动,南阳王如此忠心,倒是省了朕不少的力气。”
高顺捏着嗓子说道:“南阳王串通宫内,私交宫人,图谋不轨……他必是见陛下提前一步把控住了兵营,杜绝了他们乘机鼓噪生乱的可能,所以才假意通报陛下。陛下圣明。”
高纬瞥了他一眼,说道:“朕再圣明有什么用啊?朕的宫苑,早就跟他们自家的后花园一般,朕前脚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不用等第二天人家就知道了。这皇族公卿,谁又没有在宫里埋伏几个眼线?满朝群臣,谁又没有结交同党?”
这一番话,连敲带打,高顺、刘桃枝等人登时便亡魂大冒,连忙拜倒在地,背后冷汗涔涔。皇帝这番话,明显是在说他们无能,宫里埋了那么多钉子,却教皇帝一人蒙在鼓里!
首当其冲的就是高顺和路冉了,谁让他们两个是如今宫里最有权势的宦官,高顺叩首不已,说道:“请陛下给奴婢两日时间,两日之内,奴婢一定将外人所有埋进来的钉子全给拔除!”
皇帝素来多疑心狠,他最恨的就是出卖和背叛,接二连三的意外事情出现,已经让皇帝感到极为恼火!这种情况下,想要活命,就得努力向他证明自己的价值,是一个得力的鹰犬!他暗暗发誓,哪怕惊扰到内宫的娘娘们,他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些老鼠给找出来!
皇帝摆摆手,高顺便急忙下去准备了。殿内两侧站满了按刀披甲的禁卫,天青色的帷幕之后,皇帝的食指轻轻敲击在龙案上……他没有叫刘桃枝起身,刘桃枝也不敢起身,只是将额头贴在地上,听着自己胸腔里那几乎要蹿出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狂跳!
良久,皇帝呼了一口气:“刘桃枝,你……今年多少岁了?”
刘桃枝不假思索答道:“臣也不记得了,大概……快六十了?”
皇帝呵呵轻笑道:“大概快六十了?呵呵呵呵,朕倒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糊涂过日子的人,这年岁也能用大概来形容吗?”高纬的笑容渐渐平息,感慨地说了一句:“其实论资历,你甚至要胜过许多国朝重臣,本该早就飞黄腾达,但,朕与列代先君,一直把你当成杀手来用,你心里怨不怨朕?”
刘桃枝侍奉了高欢、高澄、高洋、高殷、高演、高湛,现在又侍奉高纬,这资历称得上吓人了。不过,在君主的眼里,刘桃枝只是一个合格的鹰犬,一把足够锋利的刀,武艺好力气大,主子出现在那里就跟在那里,主子让他杀谁他杀谁。而且,对于在位的君上足够忠诚,谁是皇帝效忠谁,颇有些大智若愚的特质。帮着高洋屠戮兄弟、大臣,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高俨与斛律光最后也死在他手里……
做为一把刀,绝对不能违拗主人的意志。刘桃枝不假思索道:“臣岂敢有怨言?为陛下当牛做马是臣的本分!”高纬定定地看了他好久,说道:“朕明白了,这次查出高思好与人密谋也有你的功劳,朕亏欠你很多。可惜了你没有儿子,不然朕一定荫封他一个爵位。”
刘桃枝身躯下意识抖了一下,仿佛等待着被宣判死刑一般,慢慢抬起头来。可皇帝好似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好似真的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要是还有什么侄子之类的,就说出来,朕可以做主,从你族中过继一个嗣子,总不能叫你……真的断了香火。”
刘桃枝僵硬着拱手道:“臣……谢主隆恩,臣全族上下,早已死于战乱,若非高皇帝赏识,捡了一条命,还不知道漂泊在那里。”
“这样啊……”高纬十分惋惜地说,“那可惜了。好,朕以后再给你做主,现在高思好、乞伏贵和、尉破胡等人,已坐实有谋逆之举,朕命你即刻去捉拿他们,敢抵抗者,杀无赦!”
刘桃枝身躯僵硬了一瞬,咬咬牙道:“臣,遵旨!”刘桃枝从太极殿出来,浑浑噩噩地走下御阶,有宫娥叽叽喳喳的从身边走过,他也浑然不觉……“陛下果然早就猜到了。”刘桃枝嘴里有一种苦涩的感觉,侍奉了高纬几年,曾是他身边最受重视的亲信,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