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重,慕容俨回到大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防守最近营地里的一众将官纷纷出来迎接,慕容俨也不要要人扶,偏腿便下了马,径直说道:
“今日无事,照旧加强戒备,把能派出去的哨骑都给派出去,三十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老夫都要第一个知道!还有……遣人去跟杨都督吱一声,请他加强燕北一线的防务,不可冒进,也不可使敌越过长城……陛下行在就在雁门督战,行事要万分小心!”
“遵命!”
“还有,粮草到齐了吗?兵械可充足?将士们士气如何?”
慕容俨一边往自己的帅帐里走,一边连声发问,被问到的将官和参军们无不是脊背冒汗,纷纷严肃以待,好在他们准备十分充分,于是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和章法提上去。
“启禀左相,粮草在今日正午便已备齐,足够我大军三个月嚼用,分设了五个屯粮营地,分开看管,以防不测!如今我军有马两万八千六百七十二匹,铠甲四万副,长槊、环刀、弓弩、箭矢不计其数,还有许多钱粮屯在平城,并未运过来……虽然天气严寒,但士气依然高隆,可以与敌一战!”
“伤员如何?”
将官们面面相觑,道:“天气太过寒冷,时常有体质偏差一点、耐不得寒的军士在半夜值守之时无声无息冻死,冻伤的人也有很多,其中轻伤有六百多人,重伤有四十三人……”
“怎么越防范,情况却越来越严重了呢?”慕容俨猛地回头,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视。
左相这般态度,显然是要问责了,他们不得不拿出一个说法来,于是硬着头皮道:“左相容禀,一来天气实在是太过寒冷,我军近月以来时常在外作战,在御寒方面做出的措施实在不及,二来……二来许多士兵都是最新征调入伍的,没有准备太多御寒衣物……”
“朝廷不是下发了许多物资,屯在平城,以备战用吗?其中难道就没有衣物,竟让士兵穿着薄衫套甲作战?难不成是有人私吞军资?”
慕容俨冷笑一声,要真有人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管他出生那个显赫将门,都定叫他千刀万剐!只是这几人的神情瞧着都有些不太对,于是喝道:“还不如实报来!”
这一声震得帐顶上的白雪都跟着抖落了,其中一个参军也跟着抖了一下,立即唯唯道:“没有,只是道路实在太过崎岖,且人力有限,我们只能优先保障粮草先备齐,衣物的运送就慢上许多……”
“我不管你怎么做,五日后……不,三日后,我必须要看到足量的衣物送达。”慕容俨说话很慢,却每一个字都不容反驳。参军苦着脸,心想自己可真是倒霉催的,三日的时间那里够?不要睡觉了?
但这可是事关自己脑袋的大事,他可不敢跟慕容俨打商量,搞不好这个脾性刚烈的老头直接一刀把他宰了!于是立即应了一声,急忙带上几个人乘着快马,趁着夜色,逃命也似往南去了。
慕容俨哼了一声,面对着他的几个将官纷纷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慕容老头接着下令道:“传令下去,有带了多套冬衣的,自己留着一套,其余的都交上来,分配给没有厚实衣服穿的将士……不要巧取豪夺,好好耐心地跟他们讲,就说老夫担保,算朝廷欠着他们的,先把眼前这难关给过了!”
“遵命!”
慕容俨该说的也都说了,也不想多废话只为求个心安了,当着下属的面下决策也是安抚人心的一种手段,让他们知道,主帅心中自有打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帅稳了,人心就能定!不说话不行,话多了也不行,点到为止,他们反而有安全感,于是挥手道:
“行了,就说这些,你们退下罢,段德操留下!”
慕容俨揭开帘子,一脚踏进了自己的营帐,生了火,伸手烘了一下,又搓了搓手,呵出一口寒气,端方的眉宇间,尽是森然之气:“鼠辈无能,庸臣误国,到那里都少不了这种扶不上墙的货色……”
“什么人力不足,只能优先运送粮草,这种屁话也就只能哄一哄不晓事的三岁孩童。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侵占军资,老夫把脑袋剁下来!这帮不争气的东西!”
慕容俨的眉宇之间满是怒气,这种事情发生在现在这种时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戍卫北疆的大军十几万,全员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准备和突厥人玩命,后面的某些达官贵人们却拼命在后面扯后腿。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冷的天,没有冬衣穿是会死人的吗?!
“左相先息怒,这帮人脑子却是跟浆糊一样,拎不清楚,就算左相您此时追究,也奈何不得他们,他们自有替罪羊推出来抵命。还是先压一压,以后再说。”
“你的脾气跟你父亲段孝先还真是像,”慕容俨又莫名其妙地把炮火转移向了他,说道:“一样都是好好先生,除了打仗的时候显示一下存在感,其余的事情就随他们胡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皆大欢喜,对吗?难怪六镇的兵打起仗来越来越窝囊,一个个只知道死要钱!”
段德操听他非议自己父亲,便欲出声怼回去,不过想起那严苛的军法,到底是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铁青着一张脸,全程一言不发,由这老头说个痛快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