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了宫门,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心不在焉。
方才与齐主的谈判的场景还在他脑子里打着转,先是单刀直入打了徐陵一个措手不及,逼得徐陵不得不将底牌提前亮出来,而后又直接拒绝,直到后来才勉为其难的给徐陵留有一线生机。
这是很老辣的手腕,徐陵将手中的底牌全都打光了,剩下那么一点零头根本就不够资格和齐主谈条件!
徐陵满怀信心而来,却陷入被动!
不管这口咬下去是蜜糖还是毒药,为了南朝梦寐以求的战马,南朝都必须将这颗果子给吞下去!
徐陵苦思良久,潜意识觉得不能够答应,但理智的思考却不能不承认,高纬的提议对于南陈来说诱惑力很大,就徐陵个人看来,一旦这个能够达成,那么对于南朝的意义将不下于获得上万战马!
他有些迷茫了,徐陵得要回去将情况对陈顼说清楚,陈顼才是南朝之主,让他来判断该不该答应北齐的条件!
徐陵思索间便已经走到宫道的尽头,千秋门缓缓拉开,众人出现在他的眼前,视野一下开阔了起来。
“尚书……”下属见他神情恍惚,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上前搀扶住徐陵,问道:“事情顺利否?”
徐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顺利……”
依旧在低头沉思。
下属有些看不明白了,“既然顺利,那尚书大人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徐陵苦笑一声,道:“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所以老夫这心里呀,不太踏实……”
下属:“……”
这次是另一个小黄门随同徐陵一同出千秋门,道:
“高句丽、契丹二位来使请随咱家来……”
那二位使臣对视一眼,整肃了一下衣冠,随同小黄门进了千秋门。
突厥使臣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指着契丹还有高句丽使臣的背影,悲愤的叫嚷道道:
“这次为何又是别人先进去?刚才那个南朝汉人比我要更早上国书也就算了,可是这个,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排在我的后面的!”
房彦谦面不改色道:“贵使不要着急,南朝与我朝结盟,且态度诚恳,我朝自然要格外看重,至于高句丽、契丹,地位不如突厥远矣,陛下岂会如此慢待突厥,只是在我们中原有一个规矩,越是尊贵的客人便越后出场,这叫做压轴……”
突厥使臣语塞,道:“中原还有这般规矩?”
房彦谦心道:【本来没有,可是后来陛下几次上朝迟到之后就有了……咳咳……】
房彦谦表情真诚,道:“这是自然,贵使不曾看见这两国的使臣是一起进去的吗?这说明陛下把他们安排到一块见面了,而贵使你,则是单独面圣,与刚刚的那位南朝使节一样,这,还不足以说明贵使你的重要性吗?”
突厥使臣点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是,那个猴一样的高句丽人还有契丹奴怎么可能比他地位要更高?要是他也跟他们一起进去那岂不是丢了面子?
于是不再多言,只好耐着性子在门口静静等候。
房彦谦肃立在千秋门外闭目养神,只觉得突厥人还真是傻的可爱,陛下分明只是要晾着他而已……
高句丽使臣和契丹见到邺城本已经无比吃惊,进了皇宫后比之徐陵远远不如,其宏伟大气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宫墙如山一般巍峨,禁军肃立,宫娥踩着轻灵的节奏成群穿过殿宇间的回廊,但都是静默无声的.
一路上看到的太极殿等宏伟巨殿更是如同巨龙一般,压得他们不敢抬头。
等转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高句丽使节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
“早就听闻中原天朝上国,强盛无比,今日方才得见,这皇宫比我们大王的居城还要大上百倍!
随便一个殿宇便是整个高丽都无法建出来的。”
言语间又是敬畏又是嫉妒,契丹使臣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北齐要比高句丽、契丹加起来都要强大是理所当然的事,从来没有过攀比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感慨,只是震惊为何北齐的皇宫可以这么雄伟,其余的倒是没什么。
不过是心里小小的鄙视了高句丽使臣一番,高句丽虽然要比契丹强,但也是一个小国,跟中原王朝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萤火之光也敢妄言与皓月争锋?
小黄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二位贵使且先少言,昭阳殿很快就要到了……”
二人立刻闭口不言,之前便已经听说齐国皇帝陛下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多言者皆重惩,还是少说一些的好。
也就是几盏茶的工夫,他们便看到一座雄伟仅次于太极殿的雄伟宫殿,红漆黄铜钉的大门外站着许多雕塑一般的锦衣甲士,高句丽使臣看看锦衣甲士身上的服饰,在看看自己这身,不由得自惭形秽,心道:
【齐国果然很富饶强大,连一个侍卫都穿得比我堂堂一国使节要好】
要知道,他可是高句丽王族一员,这身行头还是高祖那一辈传下来的,平日宝贝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因为要出使齐国,要拿出来撑门面,他可舍不得拿出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