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年三十。
一大家人吃过了团圆饭,樊亭心里牵挂女儿,上楼去看了孩子,见念念今晚也是精神十足,吃过奶也没有睡觉,只让乳娘抱在怀里,睁着一双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乳娘手里的拨浪鼓。
樊亭上前将孩子接过,抱在怀里亲了亲,她哄了一会儿孩子,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晓得是裴湛山进来了,却也并不曾回头,直到裴湛山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入怀中。
“亭亭,咱们一会儿带着念念下去,给娘拜个年吧。”裴湛山的语气中带着商量的味道。
“好。”樊亭很轻声地说出了一个字。
裴湛山松了口气,他搂着她的细腰,低声道了句:“让你受委屈了。”
“给长辈拜年是应该的,我不委屈。”樊亭想起自己嫁到裴家时过的第一个新年,裴湛山将她带去了乡下老家,那会儿他们刚结婚不久,她对北地的一切都是十分不习惯的,尤其是北地的饮食,重油,重盐,重辣,樊亭压根吃不习惯,在帅府时裴湛山特意为她请了江南的厨子,去乡下时也是将厨子带上了的,就因为这件事惹得裴母对她很大的不满,觉得她摆小姐架子,背着裴湛山时冲着她没少说风凉话,那会儿的樊亭也刚十七岁多一点,被婆婆难为后也曾悄悄掉过眼泪,一心一意的就是想回苏州。
如今有了念念,樊亭越来越清楚,苏州已是没法子回去了,她嫁到了北方,这辈子都是要留在北方的,她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好好地做裴湛山的妻子,做念念的母亲。
裴湛山俯下身,在她的额角上印上一个亲吻,两人抱着孩子下了楼,就见厅堂中灯火通明,裴母穿着一身大红色海水江崖仙鹤纹加金银线的薄袄,那衣服太过华贵,倒显得不是她在穿衣服,而是衣服在穿她似的。
“娘,儿子带着妻儿来给您拜年了。”裴湛山仍是揽着樊亭的腰,对着母亲笑道。
裴母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要说起来在她这五个孩子中,就属裴湛山长得好,虽然不是什么俊秀后生的长相,可他高大英武,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精干,裴母时常会想,就算她这儿子不是七省督军,只是个寻常汉子,可单凭他的相貌站在那也让人忽视不得的。
她这儿子从小就有主意,十来岁就帮着她顶起了家,她一直都觉得她这个儿子是有出息的,事实也果然如此,他今天的权势和地位全是靠着他自己打了下来,裴母又去看樊亭,即使她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媳妇,可也不得不承认,樊亭的确美,到底是江南女儿,那一身的温柔与水秀,偏偏皮肤又那么白皙剔透,樊亭的美,是让男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呵护,想要心疼的那种美,也难怪能让儿子喜欢成这样。
裴母心下微叹,到底是过年,脸上便也缓和了几分,与儿子道:“行,有这个心就好。”
“娘,现在人都齐了,咱们兄弟三个都给您磕头,给您拜年。”裴大山一面说,一面当先在裴母面前跪了下去,吴桂霞也是连忙跪在丈夫身后。
见状,裴啸武与孙华玉也是带着儿子也走了过来,裴啸武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沾着裴湛山的光,已是当上了一省帮办,不同于裴大山的咋咋呼呼,也不同于裴湛山性情随和,裴啸武却是深沉内敛的,时常一整天下来都听不见他说两句话。
“亭亭……”裴湛山向着妻子看去,眼底有两分恳切,似乎是求着樊亭看在自己的份上也是跟着跪下去。
樊亭并没有去看裴湛山,她的面色恬静,只抱着念念也是跟着跪了下去,裴湛山舒了口气,连忙跪在媳妇身边,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护住了她的腰。
裴啸武一家也是跪了下去,裴母面前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的跪了一屋子,她丈夫去世的早,一个人拉扯大这几个孩子实在是吃够了苦头,眼下也算是儿孙满堂,裴母心下欣慰,只对着孩子们道:“好,都好,都快起来吧。”
樊亭抱着念念给裴母拜了年,略略待了会就以孩子还小为由带着念念离开了大厅,乳娘和李嬷嬷已是在那儿候着了,樊亭将孩子交给了乳娘,让她带着孩子回房歇息,自己则是从李嬷嬷手中接过了斗篷系在了身上。
“小姐,要不要把二小姐喊出来陪您?”李嬷嬷似乎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让我自个静一静。”樊亭眸心莹亮,软声道:“李嬷嬷,你也不要跟着我。”
“哎,那我在这等着您。”李嬷嬷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篮子递到了樊亭面前。
“好。”樊亭微微笑了,拎着篮子离开了主楼,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外面的天气很冷,北风呼呼,吹得人浑身冰凉,樊亭却似乎察觉不到冷似的,她来到了后院,在水塘前蹲下了身子。
年三十的夜晚在河中放水灯,来寄托对已故亲人的哀思,是姑苏一带的旧俗,而今年已是母亲去世整整十个年头了。
“娘,”樊亭将一盏水灯放在了水塘中,刚轻轻地唤了这么一句,眼泪就是滚滚而下,她望着那一盏水灯更咽着开口:“我也当娘了,我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儿,我很爱她,虽然,我不爱她的父亲。”
“娘,我很想你,我也很想爹爹,我常常一觉醒来以为自己还在家,您在,爹爹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