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盯着我。我也看着它,那里面仿佛有个世界叫我既向往又害怕。
“别看。”拿依在我耳边说道。他伸出一只手挡在我和眼睛中间。我感觉周身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它们好像在奔跑,在旋转,在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
我从拿依的手指缝中隐约看到那只眼睛眨了一下,睁开的时候,沿着黑色的瞳孔边缘,有金色的波纹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漫延至整个气场。
即使拿依就在身边,我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我听见缓慢而清脆的脚步声,仿佛踏着飘于空中的金色纹浪,将要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然后问我——你有罪吗?
我在心里想:既然你已经来到我面前,那我肯定是有罪的,不管罪的大小,我肯定、肯定是有罪的。惩罚我吧!惩罚我吧!
我在心中嘶吼。
等待审判的时间格外漫长,我几乎要站不住了。
“陈宋宋!”我的脑门被敲了一下。
疼痛叫我不管不顾地睁开眼,一个高大的黑影飘在我面前,从那黑影中,我看到一个人的脸。我吓得后退好几步,直到拿依从身后托住我的胳膊。
“这就是不归,看清楚点,以后要是见到,离它远点儿。”拿依科普般对我说。然后他跨步向前,眨了下右眼。黑影被一双无形的手攥成苹果般的一团,露出它身后的黑衣男人。就是这个男人,刚刚还在和我们一起吃饭,突然就撩下衣领,后脖颈长着只眼睛。眼下,他更是张开嘴,把苹果大小的黑雾塞了进去。我看着他的喉结动了动,好像把那黑雾吞下去。
黑雾的味道想必不怎么样——我看到他皱了皱眉。
“你、你、你、你把它吃了?”我结巴着问道。
“不然呢。”男人重提起双肩包。
我转向拿依:“你说的把我吃掉,就是跟这一样吗?”
拿依低头一笑:“我跟他不一样。”拿依推着我的胳膊,催促我跟上那个男人。
刚才发生的一切,小吃店里的其他人仿佛看不见,又仿佛司空见惯一般,无动于衷。
男人才走出小吃店,就忽然弯下腰来,最后倒在地上。拿依冲上前去。我蹲在一边,看着拿依扶起男人,看着拿依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黑色双肩包。
我们并排坐在马路边,等男人回神。
“拿依,你刚才说的不归,是什么?”我看着车来车往,为了渡过这无聊的时光,开口问道。
“是鬼魂的一种。鬼魂的归处,要么是下界,要么流浪于人世,最后灰飞烟灭,要么被我们夜叉吃掉。不归,它们不选择任何一种,因为它们生前,双手染满鲜血。沉重的罪孽让它们害怕下界的惩罚,它们宁可在人世飘荡。即使成为鬼魂,它们也乐于被血腥味吸引,而当它们经过时,你们这些普通鬼心里的恶就会被它们勾引出来。”拿依慢慢地说。
“如果,我没有控制住我自己;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怎么样?”我问。
“不好说。大概率会失去神智吧。在人群中穿来穿去,随机附身在别人身上,然后被特刑科抓捕,关进特别监狱。流浪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连我的呼唤也听不见,在幽深的山谷里打转。”
“我不会变成一只不归吗?”
“不会。”拿依斩钉截铁地说。
我转头看他,他也转头看我。这一次,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爸爸妈妈一样,肯定和赞许的眼神。
“这么肯定?”我问他。
“陈宋宋,我能看到你的过去。你很勇敢。”
我看着他的眼睛,爸爸妈妈不见了,那儿只剩一个苍白的女孩。即使你看到她残缺的尸体,也想象不到,她经历过什么。
我不勇敢。
我选择了忘记。
就在记忆一点一点追着我奔跑的时候,我害怕了,我退缩了。我宁愿没有神智,也不想那些记忆像写在白纸上的日记一样,一字一句提醒我。
陈宋宋,你被肢解了。
就在那个雨夜,你为了快点回家,选择了一条小路。小路靠着池塘,你不小心跌了进去。你被一双手拉了起来,可那双手的主人眼里露出寒光。惊慌中,你后退,再次扑入水中。可这一次,那双手紧紧按住你的腿,直到你失去意识。你被拖入一个简陋的房间。
冰凉的水泥地硌得你的下巴生疼。
昏黄的灯光像一个无形的罩子,你在罩子里任人宰割,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如果一早你就在——
“陈宋宋,不要害怕,现在有我。”拿依微笑着对我说。
是呢。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些,如果我没有死,就不会遇到你了。
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我们面前。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米色长裤、黑绿撞色卫衣的女孩。她径直走到我们面前,半蹲下来,伸手托住中间的男人的下巴。
“没死?”女孩用嫌弃的语气说。
“暂时还没。”拿依揉了揉一直被男人靠着的肩头。
“行,交给我了。”女孩架着男人的腋下,勉强站起来。
“那个——”拿依猛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停在空中。
女孩回头,等拿依开口说接下来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