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一类人从来不以强者自居,更不以弱者自处,他们安安静静、不慌不乱,在人生每一个抉择点上都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敏锐与果决。祝留无疑是其中之一。
纵然那天项逢把话都说到了那个地步,祝留也想亲自试一试。她这样的姑娘,就是看着乖罢了,真折腾起来,谁也拦不住。
祝留摸着自己的几幅存货,心情格外复杂,像怎么都理不清的毛线团,还不舍得丢掉。
价格不同,必然有价格不同的道理。便宜的彩铅会卡色,便宜的橡皮会污纸,便宜的素描纸纹理不清,便宜的水彩颜料晕染不开。怎么能一样呢?作画者技艺越高,这里面的区别就越大。祝留想她的确该开始赚钱了。
祝留在一处灰色小石桌旁停了下来,取出自己画好的四幅画。今天风很大,吹起祝留淡紫色的裙尾。她用包包横在小腹前,压着裙子。能把几年前的快消旧样式穿出高定的感觉,真是不易。
四幅画里,一副是当下很火的一位女星的速写,眉眼间妩媚又勾人。
一副是冷色调的小雏菊,干干净净地开着,一副天真烂漫、与世无争的样子。
还有一副是按着毕沙罗的风格画的树林,祝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
最后一幅是黑白为主的抽象画,尺寸很小。
它们都没花费祝留很长时间,也不是什么上品,但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从观感上面压倒一片是没问题的。今天上午祝留把它们用最普通的白色画框裱好,再把下午可能要用到的画笔都准备完全。
坐在小石椅上,摊开画夹。别问为什么没有突显气质的木质画架,一个从来不怎么锻炼的瘦弱的女孩子带着四幅裱好的画和笔桶还有一瓶矿泉水走三十分钟,已经感觉很吃力了。木质画架这种东西更适合留给车接车送的富家女偶尔装装文艺。
广场人流量很大,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上班族夹着公文包,穿着白衬衫经过。其实这个时代车水马龙已经不存在了,拥堵的交通没有半分流动的快感。祝留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感觉有点无所适从。她的画就摆在旁边,她就坐在那里。女人大多冷淡地扫一眼,然后马上踩着高跟鞋离开。男人却会好奇地瞟上好几眼,有的甚至停在距离她一尺的地方看着,祝留注视着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没在看自己的画。
距离祝留三米的地方是一个小折叠桌,桌前有一个条幅,桌上摆着一沓宣传手册。桌后坐着一位身材微胖的短发女士,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套装。
一位四十左右的先生拿着几份宣传册从小桌走向祝留,他向前探出头,带着些略显郑重的踟躇“这是要卖画吗?”
祝留看着他“嗯,是的,并且还可以绘制人像速写。”
男人的头发有些稀疏,在风里随意地飘着,很明显没有精心地打理过。“哦,你是在这附近吗?”
祝留心里带着几分防备,“不是,我走了蛮长时间来这里,想着人能多一些。”
男人轻轻地点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说:“你每天都在这里吗?还是会换不同的地方?”
祝留感觉有些不舒服,往路过的人身上看了几眼,刚好一对穿着黑白刺绣同款t恤的情侣携手走过。祝留想他们一定对速写感兴趣,可是那个女孩儿扫了一眼祝留,马上抱住男朋友的胳膊笑着说起话来。
祝留只好转过头来,回答男人的话“不是的,今天是我第一天开始卖,如果卖的效果好,那我还会继续。不过我应该只在这里。”
男人明显很有攀谈下去的兴趣,“为什么不换一个地方呢?其实这里的人并不算很多啊。”
祝留笑了,眉眼弯弯,双眸仿佛含着一池星子。不是因为开心,反而是因为心烦。
有一类人,哪怕你是萍水路人也能与他嘘寒问暖,但只有挚友佳朋才能见他歇斯底里。祝留虽然面无表情的时候未必是开心,但若突然笑靥如花一定是厌恶。不是放心里的人,谁真跟你计较啊?不愿跟你计较,何必失了风度,乱了心绪呢。
祝留笑着说:“还要考虑行车成本和时间成本啊。”
男人一愣,也乐了,“其实我们选择在这里,也是考虑到人流量的问题,而且这边的广场管制不严,跟澜风路那边没法比。”
祝留又往路边看了几眼,暗示不想再聊。男人说:“我觉得你可以跟我们摆在一起啊,我们那里有专门的长桌。”
祝留有几分惊讶,但先涌上心底的还是戒备,她很干脆地说:“不了不了,那样也妨碍你们宣传,谢谢您啊。”
男人笑了,“没事的,互相促进嘛,咱们互相给对方招揽生意。”
祝留还是拒绝了。男人跟祝留聊了聊自己的办学机构,然后沿路去发传单。又过了十分钟,路边不断有人走过。祝留坐在小石椅上,有几位先生盯着祝留看了一会儿,还在祝留面前晃悠了两圈。祝留突然想起几天前看到的报道,某大学门口有富豪在车上放一瓶水代表某种默认的符号。祝留喃喃自语:“唔,不会被误会吧。”
于是祝留赶紧拿起一张素描纸,调了调颜料,用嫩绿、苔绿和薄荷绿三种颜色画了几个艺术字,“绘制人物速写,六十一张。”还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