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陵眼圈蓦地红了,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一样。
直到此时,记忆才像洪水泄闸一样倒涌而回,他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戚玉霜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杨陵虽然年轻,但也久经磨炼,不再是个孩子了。他平复了一会心情,低声道:“多谢戚姐姐、莫老将军救命之恩,杨陵铭感五内。”
“说什么话!”莫老将军得知杨元礼将军身死蒙崖关,此时对杨陵万分心疼,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老夫不过是做了一点能做的罢了,你应该谢的是你戚姐姐,她带着你提枪闯营,叩关叫城……”
“莫老将军!”戚玉霜出声打断了莫老将军的念叨。
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让杨陵知道了,徒增感伤。他身上还带着这么重的伤,不宜忧思过重。
“你先好好休息。”戚玉霜不大会安慰人,只叮嘱他好好养伤。
待杨陵睡下,戚玉霜与莫老将军走出营帐。借着月光,两个人缓缓在营地中散步,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此时二人都知道,匆匆赶去镇北关,不仅不能救关中之人,反而会被犬戎人一并“包饺子”,困在包围之中。
应该怎么做?
戚玉霜轻衣缓带,一身简素无比的打扮,与气势威严的莫老将军并肩而行,竟然丝毫不觉得突兀。
身边路过的巡营将士都在偷偷把目光投注向她。
戚玉霜身上的气质实在是太过特殊,一身轻袍,未着甲胄,却在这偌大的军营中闲庭信步,从容如山。她才像是真正属于军营的人,与莫老将军并肩而行,她却更像一位上位者,更像一位执掌千军、发号施令的主帅。
“咚——咚——咚——咚——咚——”
五声梆子响起,竟然已经五更天了。
莫老将军思绪抽回,这时才注意到,戚玉霜这一身衣袍,经过一天的战斗与厮杀,已经沾了不少血迹。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留意。
“咳。”莫老将军咳嗽一声,心中有些犯难。纵然戚玉霜在军营里厮混长大,与所有军中男人无异。但她现在毕竟已经过了桃李之年,是个大姑娘了。自己虽然勉强算是她的长辈,但这种提醒她更衣的话,能不能说出口,却不太好衡量。
等等,莫老将军一向缜密的头脑里突然闪过一抹灵光。戚玉霜已经过了桃李之年,按年龄,不会已经成亲了吧?
这这这……莫老将军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鼎盛之年的头脑更加发昏了。
戚玉霜成亲?
光是提起这几个字,就让人觉得难以想象。戚玉霜这种玉柱金梁一样的人物,得是什么样的年轻俊杰,才配得上她?
她应该不会草草在乡野之间成亲吧!
莫老将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思量:
当年戚玉霜与卢辞乃军中双骄,戚定远与卢隐又是磕头结义的兄弟,情同手足。二十年前戚定远作为世子戴孝出征,平犬戎之乱时,就是卢隐随行左右,一战成功。
戚、卢两家交好,戚玉霜与卢辞青梅竹马一齐长大,共学武艺,又同在北疆为将,军中众位长辈都觉得,他们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将来夫妻同心,也能成就一段沙场佳话。
只是后来……邙谷之战后,卢老夫人认定是戚定远对卢隐早已心怀妒忌,强令军队冒进,最终害死卢隐。她带着还是少年的卢辞,怀抱卢隐将军灵位状告戚定远,最终使得天子降罪,戚定远下狱。
一对结义兄弟,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戚玉霜与卢辞,自然也再没有半分可能。
这时,周显的面孔突然浮现在莫老将军脑海里。
戚玉霜七年不见故人,如今却为了太子殿下破了例,在红尘旧事里又重新滚了一遭。
说到青梅竹马,戚玉霜和太子殿下才是真的一同长大……
“莫老将军?”戚玉霜的声音打断了莫老将军漫无边际的自我惊吓。
听到报时的梆子声,戚玉霜也已经回过神来。一天一夜没合眼,又经历轮番大战,疲惫之意这时候才姗姗来迟,一下子让人筋骨都乏了,从骨骼关节里传来沉闷的钝痛。
她向莫老将军告罪一声,让人寻了个空的帐篷,一头扎了进去。
不过在入睡之前,她还得把手中这封燕平郡主的信处理了。
毕竟人家夫妻的家信,看还是不看?
如果是周显那样的礼义君子,肯定要纠结半晌。不过戚玉霜自认干过的缺德事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件两件了,那必须看上一看。
她三两下将信件全部拆开,借着朦胧的天光,缓缓扫视起来。
……
这一夜,有很多人不得安眠。
“回禀驸马,”哈尔齐快速走进屋中,对着窗边的汪合抱拳道,“默硕将军已经到达关内,两日内便可从后方回绕至镇北关内。”
如果此时戚玉霜也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来,当日在戚府后院与她交手的魁梧男人,就是眼前的哈尔齐。
汪合站在窗边,点了点头。寒冷的月光照在他临窗的半张脸上,分明是极为刚毅端正的长相,但另外半张脸隐没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表情晦暗不明。
屋内没有点灯,坐在阴影里的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