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秋天在晴好的午后，天空也是湛蓝。倚着桥栏斜望上去，几朵单调的白云铺在湛蓝里，使天空看上去有点诡异。
桥下尖锐地嚣叫起来，一列火车跑过来了。是客运，透过微弱的车窗，我分明看到有个乘客脸上的落寞的神色。
火车载着落寞跑远了，我也得回家了。
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或者说是一个写手。
她们经常说，我的性格有些乖戾，不适合做上班族。
从北国大学读完工商管理本科后，我就回到小城找了家公司上班。上了三年的班，终归坚持不下去了，只好辞职待在家里。
一个二十五岁的人，也不好天天躺在家里靠父母抚养，也不能靠他喂养。在一番挣扎后，在读她文学网站写起了小说。
出乎意料，我的小说很受欢迎。不到一年，我的实体书就出版了两本。
我用版税买了一间小房子，从此很少到父母那里去，父母也不怎么关照我。
二十平米的小房子，还带着独立卫生间，可以洗澡。他又帮我找人再隔成两间，客厅和睡房。我不允许他经常来，一周只许他来一次。
事后我总是盯着他那张睡去的脸，因为满足，那张脸显得格外冷峻。
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怎么相处才能够坦然？他说唯有结婚。
婚房还是很大的，两百多平，是我小房子的十倍大，他在产权栏填上了我的名字。
其实我有些不安，既然买房时他不让我出钱，让我留着自个花。那么，房子就应该是他的。
“傻瓜，我们结婚了呢。”他说。
我还是盯着他的脸，企图看出一丝狡诈，但他的脸上没有狡诈，只有满满当当的诚恳。
我并没有卖掉我的小房子，我总觉得它才是我的归宿。但我跟他说，我把小房子卖掉了。
我跟他说把小房子卖掉了的时候，他的脸上挂着轻笑，紧握了一下我的手说: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火车跑远了，我也该回家了。手机却烦躁地叫了起来，是他。我跟他说我在寻找写作灵感，傍晚就会回家。
他沉吟了一下，嘱咐我注意安全，就挂掉了电话。
铁路桥的对面，是一小片树林，这个地方除了火车来回奔跑的声音，就只剩下了宁静。
初秋的午后天气还未转凉，穿过树林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闷热。
几幢破旧的宿舍楼三三两两地躺在地上，间或有三三两两的居民经过楼前。
老板大剌剌地坐在门前，见我走近，就向两腿之间拉了拉裙摆。
这是一间储藏室改建的小超市，恐怕一半晌就等来了我一个顾客。
爬到五楼，我扶着走廊里的围栏喘息，一边左右张望着。几只鸟飞过树丛，飞进了午后莫测的阳光里。
没敲门，一推门就开了。一股汹涌的凉意扑了上来，烦热的情绪顿时消散无踪。
你扔下拆快递的美工刀，站起身喘息着把喘息未定的我裹紧在了怀里，一边胡乱吻着我的脸，然后抱怨说:怎么这么久不来？
我说:你把空调温度调高点，我先去洗个澡。
你果然已经烧好了水，温度正合适。我笑了一下，你果然不是随便说说啊，真的是随时等着我来呢。
温暖的水砸在身上，竟然有点困。
我推开浴室的门，说:把烟拿来。
你从我包里把我刚买的烟递过来，又掏出一只打火机递过我。仰起脸对我说:戒了吧。
我躲进水里，又往后挪了一点，避开肩上的水花，点上香烟。
浴室的门大开着，烟雾谜一样地飘了出去。
我看见烟雾一开始凝聚着，又迅速散开来，各自逃命。
有一小缕烟逃到了你的鼻孔里，你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眶里都有了泪水，像要哭了。
我转过身哭了起来，无声地哭泣。这算什么呢？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
我冲掉眼泪，转过头对你说:把窗户打开吧。
你居高临下看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童年。还有童年的你，你一点没变呢。你的脑袋晃来晃去，那么急促而又可爱。
就像小时候，被你负在背上逃跑的我，我的脑袋因为颠簸晃来晃去的样子。一模一样呢。
门突然咣咣地响，就像有人在屋里放起了鞭炮。这显然不是敲门，这是在砸门。
没等我们开始整理衣衫，就有人破门而入了。
有几个中年妇女站在了门口。门外有一个中年妇女一闪而过，是楼下那个小超市的老板。
一个中年妇女大踏步地跨到床前，鼻孔里呼哧呼哧地窜着粗气，把她额前的头发都吹得立了起来，使得她因狂怒而骤然变成酱紫颜色的面皮愈加突兀。
她是他的母亲，我的婆婆。
“你这个不要脸的！你……”
我只觉得她的口水不停地喷在我的脸上，突然头皮剧烈疼痛，就被人薅住头发扯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