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一竟然一时间失语了。
他想说,你何至于自轻至此。但他看着影山步的眼睛,忽然明白对方并没有任何妄自菲薄的意思,或者说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当真认为自己并非合格的警察。
就仿佛现在的这一切荣耀都是从旁人手中窃来的一样。
这让他忽然想起影山步坐在病床上努力镇定地掩饰失明的事实时,在被拆穿之后有一瞬间的沉默,仔细想来与不久之前萩原研一读出来的色厉内荏格外相似。
影山步在想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遮蔽了他的双眼,让他情愿将自己放在这样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位置,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不能承认自己的优异。
但毫无疑问的是,此时此刻萩原研一心里软得像一汪春水,他预先做好的重重心理防线与猜忌在听到影山步的解释之后便溃不成军了。
影山步若是骗他,不需要编出这样复杂又容易被戳破的理由,更何况手上的伤口自会证明一切。
萩原研一先前为了套出影山步的话说了很多谎,但是有一句话是真心实意的,那就是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洞察力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缺点,他因此而如鱼得水,却也格外自负,虽然从未表现出来过。
只有朝夕相处的松田阵平能够察觉一一。
那双沉静的眼睛黑白分明,萩原研一无法想象影山步是如何在承受了这样的命运之后还能够如此心态健全地面对一次次挑战,并且毫不犹豫地冒险救下其他人。
但是……影山步真的足够健全吗。在对方的心中,他自己那条来之不易、艰难维持的性命与其他人的性命放在天平上时,到底孰轻孰重呢。
萩原研一嘴唇动了动,眉眼敛下,压成柔和的弧度。他站在逆光的角度,令影山步看不清面上细节,也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么温柔,只是听到男人低声说道:“我会让东京的朋友保管好证据,如果有一天你走上歧途的话,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影山步转头看了看远处已经只余下鲜艳余温的墨蓝天际,忽然说道:“你其实没有寄出去吧。”
萩原研一没有回答,但是笑了一声。
“如果你寄出去了的话就不会再来问我了,我的答案对你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萩原研一卸了力似的轻轻叹了口气,“这可是赌上了我的一切啊。”
他的底线,他的尊严,还有他那努力与理智剥离开来,却愈是压抑便愈是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不动声色的暗恋。
夜风里,影山步往前走了两步,转身回望,发梢微微扬起,面容模糊,只有双眼里盛着两束摇曳的光。
萩原研一直直地凝视着他,抬脚跟了上去,语气轻松地低笑起来:“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岂不是很危险?这里这么偏僻,我现在求饶的话,步酱要不要考虑手下留情呢。”
影山步侧头斜睨了身旁男人一眼,对他晃了晃被雪白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手掌,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在无言中生出了一种默契。
——并且达成了协议。
“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我想往上爬,越高越好。”没有提起警视总监的名头,影山步的目标格外真实而诚恳。
“为什么?”
“无可奉告,这与你无关。”
这个答案并不出意外。萩原研一唇角噙着笑意:“与我无关吗?”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自封袋,里边装着被体温捂热的注射液与注射器,针头套上了保护套单独拆卸下来放在一边,仔细看上边还沾了一点血迹。
影山步垂下眼,伸手接过袋子,听到对方低头凑近以气音说道:“现在开始,我们可是共犯了。”
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到现在主动放水,似乎并未经过多长时间,影山步哪怕最后察觉到萩原研一没有敌意,但是却不能理解其中促使对方转变的枢机。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结果都是好的。
而他则欠了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
影山步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松口道:“……如果以后时机合适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那你可不要忘了。”萩原研一伸了个懒腰,像是终于放下一件心事似的,哥俩好地伸出长臂揽住影山步的肩膀,带着人继续往前走,“你欠我一次哦,步酱。”
“嗯。”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语气含笑。
“……随你。”
在这村子里走了很久才找到了那家药店,虽然影山步坚持他不需要再处理伤口,但萩原研一还是主动掏钱买了碘伏棉签和干净的纱布绷带。
“嘛,就算这次用不上,以后回警校也能用上的。”
正在给他们结账的药店药师是个中年女人,听到这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是警察吗?”
“哦——是啊,看得出来吗?”萩原研一勾着影山步的肩,笑得灿烂,“我身边的这位可是警校第一名哦。”
“小哥这么厉害啊。”药师以手掩唇,“你们是来看富士山的吗?”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