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年冬日,遇上了卫国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那时正值卫国北疆动荡不安,北蛮之地蠢蠢欲动,常有骚乱发生,实在不是个好年岁。
北疆荒蛮,连月的大雪让物资不本就甚富饶的北蛮人民变得更加躁动不安。终于在北蛮的旧王族打着天道的名号派兵掠夺一座城池后,我爹领旨率兵前往北疆,平定这场祸端。
大雪皑皑,这注定是难守难攻的一场仗,在两军对峙的一个风雪夜,北莽趁着夜色偷袭我军军营。
千里冰封,音书难递。我爹率领的军队遇袭的消息传到皇都后,便是一月未再有书信传来。大雪纷飞,覆盖着皇都,一如我娘惶惶不安的心情。我娘忧心忡忡,身子也愈发不好,生我时便落下了病根,而我自出生起便是个有些孱弱的孩子,幸在母女平安。我出生一月有余,北疆的消息依旧少的可怜,圣上派去北疆前线的探子密保亦如石沉大海。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爹全营覆灭,我外公都预备舌辩群儒时,我爹回来了,颇为低调地回来了。
我稍稍长大后听闻这些事,正值壮年的将军,形容肃穆地牵着那匹高马缓缓走在皇都的青石板街上,身后跟着一众虽然憔悴但队列整齐的将士们。都城纯白的雪花落在黝黑的铁甲上,长街上只听得见铁甲铿锵,总觉得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悲怆。
与我爹一同回来的还有北蛮第一猛将的项上人头以及旧王族的降书。
遇袭后苍山一带不幸遇上雪崩,自此才难通书信。我爹同一众将士艰苦隐忍,潜心谋划这才成功斩下敌军将领的首级,这一战军中亦是死伤惨重,苍山的大雪下不知埋了多少无名的英灵,很多士兵直到闭上双眼都没有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前线再吃上过一顿饱饭。
我爹一战归来,陛下圣恩滔天,犒赏三军的圣旨下了一道又一道,赏赐一箱一箱地被抬进了将军府。在所有人都在因为欢喜而忘了那些难耐的夜晚时,只有我娘望着我爹,泪如雨下,抚过我爹脸上的伤口,哽咽着道我爹瘦了好多。
我娘给我取名梦月,她说在那些了无音讯的夜晚,她惶惶不安的梦里都有着一轮圆圆澄月挂着墨色的夜空里,她盼着我爹能平安归来,一家人团团圆圆。
我叫沈梦月,我爹是卫国的护国大将军,我娘是李太师家的独女,文武姻亲,伉俪情深,这样的家世实在是皇都里人人称叹的好人家。因在家中排行老三,京都的人们便大多唤我一声沈三小姐。
那一战之后,沈家一时风光无量,顾文沈武,都是天子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流水般的赏赐送进我们家,我娘却时常不安起来,手握七十万大军,功名显赫的武将实在是一个不让帝王放心的存在。
不幸的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总是惹人忌惮的。这些年我爹已经将在朝堂上听言官的阴阳怪气的损话,偶尔起床气了争吵几句当成每日上朝的消遣了。
我爹倒是乐意卸了一部分兵权,回家安心带娃。可卫国重文轻武多年,朝中实在是没有几个能胜任的武将。再者与陛下年纪一起增加的还有陛下的疑心,陛下看谁都不放心,东挑西选才勉强挑了几个小将,我爹在这平安年岁里也是好不容易才卸了部分兵权。
幸事是往后十几年,四海安康,大家虽然嘴上磕磕绊绊的,日子还是相安无事地过来了。
我爹对权不权的实在是不甚有兴趣,平生更喜欢舞刀弄枪,摆兵布阵,于此事上颇有造诣,兼时运气运也算得上亨通,侥幸有了现在的地位。但总有人担心我爹起兵谋反,说话每每夹枪带棒,我爹嘴上从不吃亏,私下却还是会偷偷同我吐槽:"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多累啊,你瞧瞧当今圣上,每天起早摸黑的,稍稍休息一下就要被言官弹劾,多惨啊。"
一边说着一边揪着我娘给我挽的发啾:"那一个个催圣上扩充后宫,绵延子嗣,催得比谁都急,朝堂上文官催,后宫里太后催,也不看看圣上忙得呀,哪有时间生孩子啊。"我爹边说边咂舌,唾沫横飞,仿佛做皇帝是世上最倒霉的事。
陛下不放心我们家,又不能奈何我们家,便只能选择姻亲这条路了。至于言官所忌惮母族势大诸类的后事,那毕竟是后事了,眼下的愁都未解,谁还有心思管以后呢。
沈家位高权重,陛下有了这样的心思,虽未明旨,风声吹一吹,这皇都却也是没人敢娶沈家姑娘了。彼时的我才垂髫,实在是不适合入驻后宫。从小便有人告诉我,我长大了是要嫁给太子的。楚霖也知道,楚昭也知道,天下人都知道。
当今天子,为国殚心竭虑,操心劳神,却子嗣单薄,原太子是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七岁时那场大雪落下病根,没活过十岁,而今长大成人的皇子便只有二皇子楚霖与五皇子楚昭。
陛下是个好皇帝,只是心思颇深了些。时光飞逝,二皇子如今已弱冠之年,五皇子年方十七,也已是舞象之年。二皇子楚霖是为端妃所出,端妃的娘家是御史中丞,二皇子却资质平庸了些,难见真龙之姿。五皇子楚昭的出生便差了些,小时候并未受到太多的关注,近些年来治水援荒,顺便整治了几个地方贪官污吏,近几年展露头角,颇为能干的样子。
可从先太子去世后,至今册立太子的诏书还没有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