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越深,法洛莎越感到心季。深海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她在出发前就有心理准备,但这种形式的危机又牵起了远古的恐惧。
“阿奎利亚的村姑,你怎么敢谋杀我。”神明的声音轰然炸响,在法洛莎脑海当中久久回荡。
她从穿梭机的舱位上被这声音震醒,法洛莎恍恍忽忽,方才她还为青春而兴奋,现在又感到一丝恐惧。来自神明的呐喊彷佛幻觉,又像是它就隔着一舱之遥。
仔细聆听,声音断断续续,明确能听到的只有革新号的引擎声,改装过的螺旋桨高速转动,两道气泡状的航迹拖在船后,像条分叉长尾,拖出上百米。周围青年海裔不断沟通,时时都在发出声音,但隔绝深海,听不清晰。
它们隔着窗户游动的轨迹越来越乱,彷佛受到某种刺激。
是的,神明就在这里,不远不近,他们在深海中航行就像在神明的血管当中前进,如一滴鲜血流淌在神明的巨大身体当中,大海就是神明,这尊覆盖星球70%面积的巨神,在一千年前掌控着神座,令所有其他力量觊觎者不敢轻举妄动。
它还在吼叫,海洋本是它的领域。法洛莎蜷缩在座位上,在皮革垫上跪着,她弓起腰,期望自己能好过一些,不断颤抖。然后她感到压抑,躺在并排的皮革座位上开始发烧,额头滚烫。
“做错了,法洛莎·德·阿奎利亚。”神明的斥责在法洛莎脑中隆隆回响,“你做错了。死亡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失格的符号,不是状态的变化。”
察觉到法洛莎的异样,徐炀十分焦急。
“生病了吗?”徐炀赶忙抚摸法洛莎的肩膀,“法洛莎?”
她迷迷湖湖,连徐炀的声音听起来都很遥远。
“不……”法洛莎哀鸣。
“你杀了我,”神明的声音愈发刺耳,“你改变了世界的进程,你害得无数魔女受难,你让自己的同类被人类虐杀,秩序倒错,你引发了这一切,你是历史的罪人。历数现在这个世界的一切流血和暴力,一切罪孽皆与你有关;痛苦与折磨无穷无尽,皆因你一人而起。法洛莎,你是罪大恶极之人。”
徐炀将法洛莎紧紧抱在怀里,她一言不发,呼吸变得急促。
“你还好吗?”徐炀紧贴着法洛莎的额头,“我给你拿药来。”
他从未想过法洛莎也会生病,现在看到她这番模样,痛苦几乎感同身受。他将法洛莎平放在座位上,去找穿梭机的药柜。
“不用了。”法洛莎轻轻开口,她睁开眼睛,露出一个疲倦的表情,试图微笑,但做不到,她将一只手蒙在自己眼上,此时的她一睁眼就会看到变乱的历史与燃烧的世界,连思考都很为难。
“我们现在回去?海里不是个好地方。”徐炀压低声音,尽他所能让法洛莎感到安心。
“神明死了。”法洛莎轻声说。
“她早已远去。”徐炀安抚她。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定有一个源头在附近。”法洛莎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眼前仍然盘桓着那些死掉的人类和被屠戮的魔女。
莉拉释放魔力扫描周围,很快侦测到埋在不远处海底的奇异之物。
“是存在未知障碍物,我们得避开。”莉拉她驾驶革新号变向准备绕开,引擎在深海中发出阵阵轰鸣。
“如果我们不去看一看。”法洛莎叹气,“它还会一直影响我,一直在深海之中对我吼叫,无论献上礼物还是做什么,我们都得去……看一眼。”
她不想逃避。
为了追寻法洛莎精神影响的源头,革新号一直开到那朦胧死物头顶上,开启探照灯。
距离越近,法洛莎脑海中刺耳的诅咒和尖啸越来越激烈,她踉踉跄跄走到船边,身体倾斜,然后压在穿梭机舷窗上,睁大眼睛直视躺在海底的古物。
徐炀也走到法洛莎身边观察,革新号两侧强效主灯的光芒刺破乌黑海水,照亮存在于它们下方的幽玄之物。
最瞩目的是一支黑色箭失状的大型分节导弹,它悬在一个轮廓惊人的巨大身体上空,从中间被折断,前段是战斗部,已经引爆而消失不见,在那巨大身体的胸口处炸出一个直径20米左右的深坑。它的后半段则被一只僵死的触须给抓紧,简直像是把利刃捅进了自己的身体一样。
护卫在穿梭机两侧的海裔们一看到它,便激动地向它游去,在它身旁游弋。这尊身躯有着多条肢体,像蜘蛛与章鱼的混合体,每一条肢体都远比躯干本身要长,分成7、8段肢节,大部分肢体都埋在海底细沙底下。
巨型生物周身都覆盖着厚重、坚韧的棘皮,导弹破坏了它的胸口,而在破损的两肋处,依稀可见大量漆黑蠕动的未知纤虫,它们盘踞其上,随浑浊海水的流动而不停摆动身体,像一撮撮毛发在不断颤抖,稍微观察之后,徐炀便发觉它们的运动并非毫无规律,而是有节奏地晃动,简直像是在用某种密文向革新号传达信息一般。
灯光上移,照亮这尊死亡生物的头颅,这是徐炀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怖的一张脸,一张非人的面孔,从面颊两侧伸出修长触须,漆黑双眼占面部的比例极大,犹如成对深渊,嘴和鼻子又小,而那双深黑眼眸还在颤动,不知是因为海底水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