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平熙二十三年,冬,大雪初霁。
城西秋水围场响起一声声嘶鸣,阵阵马蹄声在林间响起,惊起一丛飞鸟。
积雪扑簌簌地从松枝上落了下来。
一道娇斥声从林中传来——
“二哥!你等等我!”
下一瞬,一匹雪白高大的大宛马高昂着头颅跳了出来。
在它背上坐着一名红衣少女,身量娇小,穿着海棠锦缎小袄,袖口有一圈精致的兔毛白边,系了件大红羽缎毛领氅衣,戴着观音兜,只露出一张白皙明艳的小脸来。
前面策马奔腾的少年闻言,拉住缰绳停了下来,转过头朗声笑道:
“小妹,你骑术如此不精,何苦还跑过来受这个罪?在家与卿表姐抱着手炉,暖烘烘地吃锅子不好吗?”
甄宝意哼了一声,抬手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儿,不服气地开口:“我倒要与二哥比比,看看到底是谁骑术不精。”
甄彦明挑眉笑了笑:“当真?输了的人,拿什么做彩头?”
“爹前些日子新得了一把宝剑,谁输了,谁就想法子将那把宝剑送给对方。”
“好。”甄彦明看着妹妹,有意放水,“念在你年纪小,二哥让你先跑,谁先到扎营之地,谁便算赢。”
甄宝意冲他做了个鬼脸,扬起鞭子落下,白色大马登时便疾奔了出去。
见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树林里,甄彦明才笑着追了上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甄宝意心中只惦记着快些回到营地,便没走方才来时的路,而是拐进了一条小道之中。
树枝低矮,有许多横亘在她面前,从她眼前擦过,险些刮到了她的脸。
宝意低呼一声,手上一时没控制好力道,马儿受惊登时疾奔起来。
她骑术一般,跟大哥和爹比是差远了,但是今日竟然被向来贪玩懒散的二哥嘲笑,宝意便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此时她颠簸在马背上,即便隔着一层手套,掌心仍被缰绳磨得生疼,宝意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道方才便不打赌了。
被说就被说,反正这也不会影响她是镇北王府嫡小姐的身份。
反正爹娘与兄长,还有卿表姐,都还是会万分疼爱她。
甄宝意兀自懊悔,全然没注意到马儿疾奔的方向与营地越来越远。
在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处在了围场边缘。
高大的栅栏之后,不远处便是一些猎户人家,烟囱上漂浮起袅袅炊烟,天色已渐渐黑了。
耳边蓦地响起一阵狼嚎,甄宝意唬得小脸发白,颤着手调转方向,却在看到面前的三个路口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就在她犹豫时,一道低微的呻吟声从积雪的草丛中传来。
宝意脸色愈加白了几分,夹紧马腹想赶紧离开,却一时腿软失了力气,马儿未动半分,不远处的低吟声却不断传来——
“姑娘,救我。”
声音低而微弱,听着倒很是悦耳。
天色将黑,她又是孤身一人,若是遇到了什么歹人……宝意抿了抿唇,装作没听见准备离开,可那人却忽地没了声息。
不会是……死了吧?
宝意心中咯噔一下,不安地看向草丛,暮色之中,她看到那人素白的衣裳上满是鲜红,似是流了很多的血。
受了这么重的伤,想必也没救了吧。
宝意又欲扬鞭策马,那人又沉闷地哼了一声。
“……”
见死不救,未免太过冷血。
宝意想了又想,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走到草丛边,借着天边残留的余晖,她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是一位年轻公子,脸上虽有血污,但仍能看出眉眼极为优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衣裳也是极为华贵的料子,一看便是出身不低的贵公子。
宝意迟疑须臾,拎起裙裾蹲下身,摘掉右手的手套,颤巍巍地放到那人鼻尖下。
心跳都因过于紧张而慢了下来,微弱的气息拂过指尖时,宝意登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没死。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西边沉落的夕阳,四周渐暗,寒风卷着积雪吹来,落在脸上冷冰冰的。
宝意眉头微蹙,正犹豫要不要回去找救兵,眸光倏地定在不远处的大树上。
那是两株极粗大的古树,高耸入云,树干之间不知是谁搭了个茅草庵,简陋至极,地上堆着些许树叶干柴,有烧火的痕迹。
眼下她迷了路,一时半刻回不了营地。即便二哥发现她迟迟未归,派人来寻,也需要一定时间。
而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宝意定了定心神,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臂,费了很大力气,那人却未移动分毫。
别无他法,她只好将不远处的柴火捡来,从马褡子里取出火折子,学着大哥的样子打开盖子吹了吹,一簇微小的火苗升起。
宝意登时大喜,手忙脚乱地点燃几片干树叶,见火势渐大,这才往火堆里加柴。
她没生过火,全然不知要将地上的积雪清一清,过了一会儿积雪融化,火势渐小,慢慢地便灭了。
宝意愣住,咦?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