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不起,知了声声。
天气虽然炎热,太阳如火般照在殷温娇的身上,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一股寒意从背心直冲脑门。
“你……是光蕊。”
这一刻,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表明这一切。
“骗我,都在骗我。”
她看了看杨林,又徒劳的看了一眼,那漂去无影踪的木盆,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傀儡一般的任人操纵,任人摆布。
一时之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咬了咬牙,转身就全不迟疑的往江中跳去。
看她的架式,这次倒不是什么踏水离开。
事实上,以她那粗入二阶的武艺,比这个世界的普通士卒要强一些,但远远没有达到入水不沉的地步。
她是想要寻死。
殷温娇闭着眼睛,用力一跳,心里闪过种种念头,回忆一生之中,从小时候的备受珍爱,父母慈祥,到长大后的泼辣任性,目无英雄。
与英国公府嫡子相恋相知,最后却迫于现实,不得不忍痛分开。
再到后来,认命选了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郎君,准备淡忘前事,安稳度日。
那新婚之夜的热情,对未来的畅想,船上的刀光,冰冷的湖水,以及那被长梢打得血肉模糊的尸身……
到最后,就是一个呱呱坠地,冰雪可爱的小娃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小家伙嘬着手指,咿咿吖吖的叫着,含含糊糊的,还不会叫一声娘亲。
“我其实不想死,可是……”
这一刻,一生之中所有值得珍惜的,回忆的往事一点点掠过。
殷温娇发现,自己其实还有着种种不甘,也有着种种遗憾。
意料中的入水声,并没有传入耳中。
身上也没有凉浸浸的湿意。
反而多了一点热意。
身体并没有下坠,却是在上升。
她猛然睁开眼睛,就见到自己已经被那个红袍身影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落在岸边。
“阿娇,当日在船上,你就跳了一回江,我就当你已经殉情,也就没有怪你。
至于李无定犯下的错,其实也与你无关,又何必太过自责?”
杨林知道,这时候,眼前这个女人已经脆弱到了极致,万万受不得半点刺激。
所以,他就算有着通天本事。
如果不想让她死的话,只能好言哄着。
其实,他很理解。
生下的儿子,长相却不似父亲,反而象是被丈夫杀掉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还没有死,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眼前的丈夫,却暗自怀疑儿子不是自己的,还处心积虑的想要把小孩杀掉。
在殷温娇的心里,简直是愁肠百转,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能够不动声色的忍到现在,想尽办法,瞅准时机把襁褓中的儿子送走,她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可是。
刚刚送走孩儿,让小家伙独自漂到江中,去面对不可知的命运。
突然发现,丈夫不是丈夫,死人原来才是活人。
这让她情何以堪。
往日里所做的一切事情,岂止是无用功。
完全是自作自受,结局也不见得美好。
“小宝,小宝他……”
殷温娇面色有些木然,好一会才重新聚焦,已经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心气,只是无力的看着滔滔江水。
“没事的,当日南极老仙翁不是在梦中跟你说过吗?能保他一世前程,以后前途似锦不可限量,小家伙的命运早就注定,用不着你我操心的。”
杨林似笑非笑,冷然说道:“再说了,观音菩萨费了老大的力气,设计出种种巧合,又是送子,又是护法什么的,可不是为了送他去死。”
“你全都知道?”
殷温娇看着杨林,一时觉得十分不真实,眼前这人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两人曾赤诚相见,你侬我侬,陌生是因为,从来没想到过,对方竟然有这等本事。
连自己内心的隐秘,以及梦中所见,都清清楚楚。
似乎,就连天上神仙佛陀的种种谋划,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哪里还是什么凡俗的状元书生?
“怎么,还不叫我一声相公,咱们毕竟是三媒六聘拜过堂的。”
杨林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也不想多谈唐僧取经的问题,转而不谈这个话题,笑道。
“不,相公你现在这么大本事,小家伙咱们自己养不成吗?”
殷温娇突然就恢复了生气。
又变得焦虑起来。
她刚刚把小孩送走,又开始担心小宝安不安全,会不会饿着,要是受苦了怎么办。
此一时彼一时。
先前,是怕留着小家伙在身边,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明显的李彪已死,自家丈夫,也变了个人,孩子长得像他,总不到于会谋害自家骨血吧。
她这样想着。
心情刚刚放松,一股巨大的担心,就涌上了心头。
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在孩子还没有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