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采摘野菜。行至半道,竟突然遇着一个面色惨白、四肢僵硬的女子。她的眼睛一睁一闭,无神的瞳子紧紧盯着你,紧接着,嘴角勾起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呕出一地黑血。
这还不算完。
就见她嘴里犹在吐出血块,身子却俯了下来,一只青白的手向前探出,似乎是要爬到你的脚边……
换作常人,也许早已尖叫着跑走。可秦云溪并非常人,他走上前去,隔着些许距离蹲下身,与那人平视。而后,略有迟疑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他那浅灰的眼瞳清澈见底,有好奇,有关怀。
对着这样的眼睛,阎昭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念出早前准备好的台词:“我,咳咳,从山崖上跌下来了……浑身都好痛……”
秦云溪于是问:“你家在何处?为何会到这里来?”
死人的血终究有限,几句话间,喉头的血已被阎昭吐了个干净。这回她终于能够好好说话,另又动了动手,指向秦云溪正要去的方位:“我从屏山镇来。”
蹲在地上的少年眼神微动,仰起头,依着指示望向那边。
此刻他们身处的翠屏山山如其名,由两座陡峭的峰头构成。天然的屏障划开两座镇子,秦云溪自翠山镇来,越过两峰,对面便是屏山镇。
山峰直入云中,路遥遥而难行。
想也知道,两处相隔太远,阎昭不觉得书中极力描摹的热心少年会伸出援手。她状似羞赧地低下头,小声道:“我从对面山头跌下来时,阿叔就在身边,他应当也在找我。不知公子可不可以……”
这话没能说完。
阎昭还在编着谎,想不到少年径直凑了过来,道:“时辰还早,我送你去镇上。”
阎昭愣了愣。
秦云溪没等她回话,很快取下背篓放在一边。他眼底清澈,声音也清朗,很温和地问:“你的手还好么?”
好也得说成不好,阎昭摇摇头。
少年于是无奈地笑了笑。
没一会儿,被秦云溪背在背上的成了阎昭。小小的筐子则被扔在树下,可怜巴巴的,任他们渐行渐远。
少年的背脊单薄却宽阔,阎昭沉默地靠在上头,能清晰地听见心跳声。两具身体贴在一处,会跳的心却只有一颗,咚咚、咚咚,她不由得想:这心肠未免也太热了些。
山路很长,少年好像耐不住寂寞,走了不远,就干巴巴地找了个话头。
秦云溪问:“姑娘,你冷吗?”
尸体必然是冷透了的,阎昭眼也不眨,答:“有点……我先前掉进河里了。”
秦云溪就道:“那我们走快些。”
他当真加快了步伐。
隔了一阵子,他又问:“姑娘,你痛么?”
这回阎昭答得很诚实:“早就没流血啦,不痛的。”
陌生人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些个家长里短。阎昭一字不顿,心不在焉地说着胡话。
越过缝了白线的衣领,少年修长的脖颈被她虚虚拢在掌中。再往下,一根红绳绕住他的颈子,末端隐在衣物之后。
那就是秦家祖传的玉佩。
山路渐窄,一转弯,视野又骤然开阔。两人眼前出现一片水蓝的湖,四下皆是白云——这里是翠屏山的一处峰顶。
秦云溪正讲到翠屏山的第三十八个妖兽传闻。什么狮头人身、面目可憎,阎昭都没细听,直接打断道:“公子,歇息一下吧。”
于是休息。
湖泊辽阔,能落脚的地方并不算多。秦云溪寻了块山石,将阎昭放下来。
他一弯腰,那玉佩就又从领子里露出一个角。阎昭五指微微收紧,垂眼看向白茫茫的山壁之下——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脆弱的脖颈,她只需动一动身子,又或再加一分力气,身前的少年就会彻底死去。
杀死这个少年时如此简单,一如他将来炼化她的魂体。
风声狂啸,阎昭耳中一时只剩下那呜呜的尖鸣,她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手下猛然施力!
“啪”一声轻响,“咚”一声闷响。秦云溪愕然回头,只见得那少女面上浅浅的笑意。她一只手成拳,一只脚抬起。成拳的手指间,夹着一根他熟悉无比的红绳;抬起的那只脚,踝骨处正向后扭曲着;这怪异的模样,看上去都不像个活人,可她却依旧稳稳地站着。见他看过来,她笑意更深,还抬手挥了挥——
“噗通”。
秦云溪就这样被阎昭踹进了湖。
早春的湖水,不可谓不冷。秦云溪一入水,就是一阵神思恍惚。冰凉的湖水侵入肺腑,他挣扎着想往上游,也就是这时,透过晃动的水面,他看见三道光芒。
岸上的少女仍是笑着的,光自她的手中来,那非人的感觉愈发强烈。是山精?是妖怪?还是找人替死的孤魂?
光芒入水,湖水翻涌,竟凝成了冰。那冰铺天盖地,似一片白茫茫的罩子,径直朝着他压了过来。
而那怪异的少女虚虚拎着玉佩,提到眼前,歪头打量。似是感到困惑,她轻“咦”一声:“奇怪,怎么没灵气呢?”
再憋不住气了,秦云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