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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1 / 2)

日暮时分,随着光影交替变幻,屋中的光线也一寸一寸暗淡下来。顾纭放下手中的针线,揉揉脖颈,信步走出屋子。

廊下各色菊花开得葳蕤,姹紫嫣红,淡粉冶黄,争奇斗艳,然而盯得久了,明晃晃的颜色不免令眼睛愈加发涩。顾纭想起在家时,每绣半个时辰,母亲必会让她起身远眺窗外,说是刺绣最容易伤的就是眼睛了,因很多绣娘上了年纪,眼睛就看不清了。

起初她并不喜刺绣,但不知为何,很多旁人觉得极难的花样她一看就会,母亲说她有悟性,小姐妹们也极佩服她。其实,在家中时,所谓刺绣,不过是个闲时的爱好,日常寻常所绣不过如香囊,扇套等小姐妹之间互相赠送的物件。待到后来,和清词合开了绣庄,才偶尔绣绣大件,不过每日动几针,费时月余才能得一件,家人和朋友们便心疼得不得了。

如今,她虽是有意藏拙,可这些年绣的物件,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

顾纭苦笑了一声。

犹记那时,村中开阔,遥遥望去,是大片大片绿色的田野,乡间小路蜿蜒而上,远处群山连绵,再往上,是望不到边的广袤的天空。

若是春天,便能看到桃溪对岸的那片野桃林,云蒸霞蔚般的一抹亮色。若逢夕阳西下,天边抹上了胭脂红,炊烟袅袅,倦鸟归巢,便是另一番宁静的景象了。

她曾听清词念过一首诗:“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那时她还没识多少字,但这诗句意思浅显,却是听了就懂。

那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园。

而如今,眼前所见只有重重屋檐,高墙隔断了内外,留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天地。

此身何归?

顾纭立在院中,借着仰头看一只孤雁的功夫,眨落眼睫之间的水珠,她不能允许自己软弱,哪怕是一刹那,于她而言,都是奢侈。

毕竟,她终究只能独自面对风雨,不是吗?

“在看什么?”一道温和沉稳的男子声音响起。

顾纭一惊转头,不知何时,一个青衫男子长身玉立于月洞门下,他抬手拂落桂花,笑意温煦如暖阳,温暖这微凉的黄昏。

“奴婢见过王爷。”短暂的一怔之后,顾纭迅速反应过来,俯身行礼。她虽一向极少出现在睿王面前,但人还是识得的。

主子的问话不能不答。

顾纭接着又道:“方才有一只大雁从上头飞过,奴婢刚做完针线,见有趣便多看了会儿。”

时隔几日,睿王再见到那一张熟悉的脸。

五官细看很精致,尤其厚重刘海下那一双乌漆漆的眸子,黑白分明,灵气动人。然而,黯淡的肤色和有些枯黄的发质却让这份灵动打了折扣。

“瞧着有些眼生?”睿王走近,明知故问。

“奴婢是侧妃院里的乐芸,一向只管着侧妃针线的,不在侧妃跟前伺候。”顾纭不慌不忙回道。

睿王欣然:“正好。”他抬起袖子,语气惋惜:“我从园子里过来,因看丹桂落如雨,入了迷,不妨被一枝桂花刮住袖口。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件衣服却是母后亲手锁做,你看看可能补得毫无痕迹?”

顾纭垂眼看向那石青色的袖口,上面绣的是雅致清隽的竹叶花纹,针脚细密整齐,用了十足的心思,现在却豁了个大口子。

眼前蓦然掠过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亦常着青衫,君子如竹,她曾为他在袖口绣上竹叶花纹,一针一线,都是少女心思。

不过是一闪念之间,顾纭失笑,自己今日竟是这般多愁善感,许是因为见了清词的缘故罢,如止水般的心也温澜潮生。

“请王爷换下衣服,奴婢尽力而为,只是奴婢雕虫小技,必不能如娘娘女红精湛。”顾纭恭敬道。

嗯,是个读过书的。

睿王站着不动。

顾纭等了半晌,忍不住抬眼看他。

睿王也正看着她。

顾纭这才后知后觉,偌大的后院竟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些叽叽喳喳的丫头今日不知去了哪里,竟齐齐整整地不在。

午间拈红好像说了一句,今日是针线房裁冬衣的日子。

原来这位金尊玉贵的王爷在等着她服侍更衣呢。

顾纭默了默,这些日子林贵妃身体欠安,王妃卧病在床,府里的两位侧妃今日都入宫请安了,所以侍女们也较往日肆意一些。

倚翠倒是在的,但那日王爷来泊心院,倚翠不知做了什么惹恼了王爷和孙侧妃,次日便被孙侧妃找了个由头责罚一顿,自此失宠于侧妃。

拈红曾偷偷与她说,是倚翠生了妄念,勾引王爷被侧妃发现了。

倚翠心高气傲,不想别人看她笑话,这几日一直称病躲在屋里。但她这些年在泊心院里做威做福,又是侧妃从娘家带过来的,一时旁的人也不敢落井下石。

犹豫了片刻,她实话实说:“一向是倚翠姐姐管着侧妃和王爷的衣服,奴婢并不清楚。”

睿王略一沉吟,似嫌弃般看了看她,勉强道:“无需如此麻烦。就在院子里稍微修补一下便可。”说着,人走到院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顾纭进屋取了针线,默默行了礼才隔着石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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