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殊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感觉有很苦很苦的东西在慢慢流进他的身体里,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他意识到这一定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毒药。
可是他的身体好重好重,重到他怎么使劲都不行。
他下意识抿紧嘴,不让这东西流进身体里。
“王女怎么办啊,他不喝了。”
“我来。”
谢长殊听到周围人的讨论声,他无声讥笑,果然是毒药。
下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的嘴巴突然被人扒开,更多的苦涩灌紧他的口中。
这些流入四肢百骸的苦涩竟然让他在生不如死前积攒了一丝力气,他抬起双手使劲在周围一挥。
伴随着“哐当”一声脆响,谢长殊终于一把坐起。
朦朦胧胧中,他意识到他刚刚打破了林琬正端着的瓷碗,甚至、甚至可能还打了她一巴掌。
虽然,他没什么力气,这一巴掌也不疼,但,面前的人是林琬。
打起人来最不需要理由的林琬。
何况谢长殊现在还给了她理由。
谢长殊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林琬的暴怒,反正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与其这么慢刀子割肉似的等着,不知林琬又要玩些什么折磨他的新花样。
他还不如自己求个痛快。
谢长殊闭着眼,伸长脖子等着林琬的临门一脚,他早就不知疼为何物了,反正已经麻木了。
他只是,有些难过。
如果有办法,谁又想与邪物为伍,做个真正的怪物呢。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会儿。
“你太过分了!你知道这些药多贵吗!你说打翻就打翻了,而且你还不道歉!”
谢长殊没等到林琬疯狂的毒打,却等到这么一个清脆的声音控诉他的过分,他朦胧中看到是个不大的孩子。
等等!
他为什么可以看到?
他不是戴着……。
谢长殊后知后觉伸出手颤巍巍摸向自己的眼睛,触到的不再是毫无温度的坚铁,而是柔软的轻纱。
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小心抽泣起来。
这么多年了,他没有见过一刻光明,他不知何时日出,不知何时月升,他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与蛇虫鼠蚁为伍,他早已忘了外面的春夏秋冬、风云雨雪是什么模样。
甚至,他连感受一缕阳光都是奢望。
他是只配活在黑暗里的人。
他宁愿以身饲蛊,也要逃离这种生活,就是为了能够堂堂正正,触摸温暖啊。
但是现在,他可以了,可是……为什么?
林琬又想要干什么?
她不是说,这个面具他这辈子都不配摘下吗,她甚至在给他戴上前,把唯一的钥匙扔进湍流不息的河水中,就是为了最后欣赏一眼他绝望的眼神。
她记得当时的林琬看着他哈哈大笑,而他看着自己所谓的救命恩人,心中却在流血。
没有什么比见过世界又失去光明更痛苦的事情了,这些年谢长殊不止一次想过这句话。
可是现在,不管林琬是因为什么,他只想嚎啕大哭,哪怕下一瞬间,林琬再一次剥夺他的光明,欣赏他绝望的表情,他也贪恋这一刻的可能性。
不,如果林琬再这么做,他一定要杀了她,一定要让她感受到他感受过的痛苦的千倍万倍!
“你……,你别哭啊,你打翻药碗本来就不对,但是熬这碗药花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喝几口就没了,我说你几句也是应该的!”
谢长殊听不清这些,他满脑子重获光明的喜悦,以为如何守卫自己失而复得的光明,他将自己的身体使劲往床铺里面缩。
远离林琬,就是远离黑暗。
“好了狗蛋,别说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哭不是因为你说他,是太高兴了,我们出去吧,给他点时间。”
狗蛋乖乖低下头去收拾药渣残骸,他很听林琬的话。
林琬走到门口,还是犹豫着转过身,对着谢长殊轻轻说:“郎中说你的眼睛暂时见不了强光,所以先以轻纱覆面,你、你别哭太久,对眼睛不好,过会我让郎中来给你换轻纱。”
谢长殊没理她,只是身子更加往里缩了缩。
林琬叹了口气出去了。
他还是戒备她,不过,不戒备才是不正常,慢慢来吧。
四周归于安静,谢长殊也哭累了。
他屈膝坐在床上,双手时不时去摸摸眼上的轻纱,小心翼翼得反复确认。
然后他才清醒得意识到,林琬不仅没打他,还好声好气跟他说话。
这是谢长殊从没感受过的温柔。
哪怕从前,林琬还没有对他那么坏的时候,她也不曾这么温柔得对他说过话,要么是命令,要么是藏着高高在上的轻蔑。
她从不曾这样过。
像是一汪泉水,任何东西到了她面前,都是轻轻带过。
谢长殊为自己的这个认知感到震惊。
他觉得他一定是搞错了,这一定是林琬的阴谋,她肯定想了什么好法子折磨他,所以现在才演得这么真。
“你好了吗?我让郎中进来啦?”
外面林琬的声音响